黑影在房中徘徊了一阵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随着窗户悄然掩上,秦凌羽猛地睁眼,一把掀开帷帐,起身查看四周。
风雨声渐弱,一线熹微晨光映亮了窗上糊着的绢纱。
低头看时,榻前是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若她当夜睡了过去,只怕此人将刀架在她脖颈处,都未尝能发觉;至于这些水痕,也只会当做是夜里被风吹开窗户扫进来的雨水。
除却地上的狼藉外,房中并没有缺失什么,但她早些时候画的图被雨水浸湿了,墨迹糊成一团,歪扭得不成样子。
秦凌羽心疼地揭起图,搁置在一旁的八仙桌上,转去查看窗口是否留有线索。
从窗口望出去,骤雨初歇的水面上腾起浓稠的河雾,仿佛青山上的云沿山谷流到了山脚,漫无边际地铺陈开来。
尽管雨水的浸润使得木板颜色发深,她还是辨认出一两处颜色稍浅的划痕。
简单束过发后,她披上外袍就出去了。
白色的灯笼,在船头摇摇晃晃。如果没有几个夜巡的镖师在附近,这艘泊在荒郊野岭的大船,就像一条鬼船一样。
这些镖师值完了下半夜,一个个都神色困倦、又湿又冷,巴不得早些回房休息。
秦凌羽扒着船沿,伸出半个身子,探头看向自己居住的那一间舱房。
从甲板到窗口,并无容易落脚的地方,且为使船舱保持较好的密封性,木板上都刷有一层清漆隔水,光滑无裂口。
能从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去她住处和吴氏房间的人,必须有一副好身手,否则在船行过程中不慎落水,就有可能被暗流卷走丧命。
而船上有一定身手的人,除了和她互换灵魂的沈鹤与瞿校尉,只有镖师了。
她转身上前,拉住一个汉子,问道:“昨夜寅时左右,这里可有别人来过?”
汉子半宿没合眼,耷拉着眉眼,答:“弟兄几个一守着,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这种鸟天气,鬼都不愿意出来!”
攀谈间,秦凌羽觉得空气中有淡淡酒味,再抓汉子的脉,跳得要比常人快些,“师父可是喝酒了?”
汉子看她惊讶,不由地咧嘴笑了,甩开她的手,从腰间拿出一个酒葫芦,道:“夜里寒气重,站久了腿脚疼,喝两口松泛松泛。喏,你看那几个年轻的,也好喝上两口,若水匪来了,也好壮壮胆!”
酒精麻痹神经,如此一来,即使寅时甲板上有人来,这些镖师喝得微醺,河上雾大,也难以及时发现。
谢过镖师后,秦凌羽去找了沈鹤。
听完她的推测和遭遇,沈鹤道:“不错,还算聪明。镖师中确实有位凶手。”
他稳稳地扶着银簪尾,将它插入发中。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去害我?”
“害?”少女侧坐在妆镜前,露出一抹嘲讽笑意,“秦小姐有心对朝廷命官下禁术,却没胆量面对一个杀人犯?”
觉没睡好,画好的图也毁了,人还要往她心上扎刀子。
秦凌羽按捺住胸腔内蹭蹭向上冒的邪火,听沈鹤接着说道:“传闻这一带山中有不少伥鬼【1】,即便侥幸逃走,也是死路一条。再杀一个你,惹得一身腥,堪称多此一举。此人恐怕心有牵挂,才三番五次跳出来装神弄鬼。”
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宿主,注意沈鹤说的话,他提到了有用的线索。】
将这席话颠过来倒过去念了几遍后,秦凌羽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凶手是为了杜姑娘,才这么做的?可他几乎让所有人认为是药中有毒……”
沈鹤打断她的话,直观地抛出另一个问题:“若你是杜若兰,被诬陷杀了人,事发后你会作何反应?”
回想起吴氏的死状,秦凌羽打了个寒噤,道:“毕竟是姑娘家,平时别人说话声音大一点都会害怕,但被泼这种关乎性命的脏水,应当忍不下这口气,总要替自己辩驳上几句吧。”
不过这几日来,她确实不曾听见有人传闲话。
若辩驳声传到吴氏那两个飞扬跋扈的婢女耳中,指不定怎么折磨杜若兰呢。
可没闲话传,就等于坐实了杜若兰凶手的身份。
一个诡异的念头自她心中缓缓升起——难不成杜若兰,也在维护这个凶手?
***
天大亮后,起锚重新开船。
“秋实,杜姑娘在船上可有什么相熟之人?”秦凌羽帮忙将药材投入炉子中,向灶膛里添了一把干柴。
这会儿正在煎的是常元弘的头风药。
秋实摇着蒲扇,将火扇旺,想了想道:“杜姐姐被府医收养时,易叔他们已经替主家押了十多年的镖,称得上相熟。但后来有些师父上了年纪,就换了批年轻些的镖师来。”
“除了这位易师父,她素日还有什么走得近的人吗?”
“易叔身边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师父,算是从小看着杜姐姐长大的。至于那些年轻人,我不是很清楚。有时他们病了或磕碰了,也会请杜姐姐去看诊。”
从药房出来时,她迎面撞上几个镖师,其中就有那位易叔易老三。
一镖师打趣道:“易师父押镖的时候,我们还没根扁担高呢!”
易老三笑骂道:“去去去,就你嘴贫!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押完这批货,就不干了!”
走廊不算特别宽敞,易老三看见她,主动让开一条路,对身后镖师道:“让客人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