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遏制过,他禁锢过,他祈求过……正是做过一切努力,面对她从一而往的决心,他说,“燕奚,你爱我吗?”
燕奚愣了神,想到计划下步如何进行的喜悦戛然而止。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韩蕲会这样问,如此陡然,猝不及防又毫无征兆。
她抬头望向他,发觉好像是第一次,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惫累感和诸事可降的无力。
她的大脑轰然一片空白,那能随时随地随意脱口儿而出的蜜语甜言,在她蠕动几次嘴唇后,仍然封缄于口。
爱?替谁来说爱?
替自己?还是替燕奚?
替燕奚?她知晓燕奚的心意否?这种出卖灵魂的交易问题,能回答的只有她本人,谁都不能代替。
替自己?她根本不能确保这矢志不渝的誓言,在她这里到底多牢固还是多易碎。她们这些任务穿梭者,遇见的人不都是过路人?下一个任务,下下个任务,她不能遇见跟韩蕲一样的人?
在她迟缓的思索间,韩蕲已经将她搂紧怀里,似乎不想望见她脸上茫然的神色。
寂寥落索的宫道之上,他的声音含着苍然,“燕奚,可我爱你。”
不知怎的,燕奚听到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落了泪。他们离得那样近,之间的阻隔又那么厚重。
她好像下了某种决心:“爱,是我爱你,是燕溪爱你,其他话都不作数。”
他将她抱得更紧,不知是激动还是其他别样的情绪,他深低着头,说了昨日一样的话,“小溪儿,再活得久一些,我想同你喜结连理。”
“放心,我会活得长久。”
就当这是我最后对你的剖白。
韩蕲给了她很大一笔钱,没问她要做什么,命人放下便走。
“去干什么?”燕奚问他。
“如你所言,将李阿泽接过来。”
“你知道他的住处吗?”
“知晓。”
“那你自去罢。”
燕奚没再说什么,她甚至没有抬头,将全副信任交托于韩蕲。
韩蕲临行前回望了她一眼,见她专心致志点着金银,神色仿佛在望即将离去的人最后一眼,这才转身。
燕奚拿了一部分钱与小绿兑换,看到面板右上角不断暴涨的数字,她的心情只能用无语代替:“打工人打工命,我打一年工的钱抵不上有钱人随随便便几个金银。小绿,我跟你拼了!”
[这非小绿设定……]
“我不听。”燕奚努力心平气和,“给我兑换两枚相思不枉。”
[交易成功。]
她拿到手,忽而沉思:“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配合此香使用,让人只做噩梦?”
[有噩香,请问主人可购买?]
“买。”
手里有钱,心里有了底气,燕奚不欲与小绿再互相攀咬,拿着东西就赶去目的所在。
燕奚是从御花园那条路走过去的。
一路走来,乱红尽褪,碾作成泥发黄发黑,连那一道郁郁葱葱的广玉兰,此时片叶凋零,于地上铺就厚重的落叶。
凌厉的剑气破空声传来,燕奚并没有停止脚步,她一步步走近,那柄剑直抵她的喉咙。
看清来人,他并没有瞬间撤开,而是停了好一会儿,才收剑转身,恍然那一段时间,想将心中的恨意恼意无能为力尽数发泄出来。
他背身对她:“我同摄政王妃并无关系,摄政王妃来做甚?”
许是练得太久,他发丝尽数浸了汗水,额前脸颊的发丝紧贴皮肤,连气息都不稳。
他的红衣灼灼其烈,腰却弯着抵着剑,只留给燕奚这样一个背影。
燕奚沉静望着他:“程澈,如今的你和我见你第一眼时一点也不一样。你是一位很积极向上之人,我自认不会有任何事能打倒你。你追了阿姐那么久都没有放弃,如今不过一纸甚至可以改变的文字,便如此备受打击?我想韩蕲让你抄录经书的目的正于此。”
“燕二小姐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我去抄录经书了。”
燕奚没想到这么好劝,当即上前一步:“我同你一道去,送你一个东西。”
程澈被韩蕲安排住在了长定殿,便在春芳庭一侧,几步路便到了。
一路上程澈都沉默无言,燕奚也没说话,直到进了长定殿,宫婢为他取走了手中的剑,燕奚道:“殿下不沐浴一番再抄录?”
“不了。如王妃所言,这样能更快静心。”
他立刻坐到案前,手拿笔录,抬眼望向燕奚:“王妃说要送的,是何物?”
燕奚从怀中掏出两枚香,放至香炉中,拿过宫婢送来的蜡烛点燃,“此香名相思不枉,或许能助殿下静心。”
程澈听到名字顿了一瞬,并无他念:“名字很特别,多谢王妃好意相赠。”
“我便告辞了,不打扰殿下抄录经书。”
他起笔落了一字:“澈不送殿下了。”
燕奚面上微微带笑,点头转身,由着宫婢送出门。
在宫门前,燕奚叫住了守在门口相送的宫婢:“回去别打扰你们世子殿下,让他好好做个梦。”
宫婢不明问所解,依是尊礼应下。
燕奚笑着受礼转身。
她现在,要去见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