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五哥儿他非你不可。”思绪回笼,太后轻柔抹去贺蕴珠面颊的泪,“他喜欢你,日后,会好好对你。”
“澈之也一样喜欢我,他只会待我更好!”贺蕴珠泪水涟涟,抽噎道:“我不愿意当官家的妻子,更不愿意住进这个皇宫里,它冰冰冷冷、暗无天日,我会死在这儿的……”
太后怜爱地把她拥进怀里,摸着她的后脑,“我知道你难过,可五哥儿是皇帝,皇帝是不能把话收回的。日后,待你进了宫,姑母会好好教你,五哥儿同样心里有你,亦会常常来陪你。你在这里,会像在家里一样快乐。”
“官家心里有我?”贺蕴珠抬头,泪眼朦胧,“他既然心里有我,那为何要我进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他是在宫里长大的,应该比谁都清楚,身处禁中的女人会有多么孤独!”
太后心中愕然,而贺蕴珠依旧哽咽难当:“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痛恨我?一定要把我拉进这个坟墓里?!”
“蕴珠!”太后听完来不及多想,连忙呵止住她,“这话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么?!”
贺蕴珠第一次被她训斥,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回神过后,她再次哭着扑入对方怀中,声音破碎,却轻了不少:“可是姑母,我不想入宫。我真的不想,我这辈子只想和澈之在一起……”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日后,莫要再提起慕东阁了,澈之二字,更是不要说出口。”太后缓缓闭上眼睛,沉声回她。
贺蕴珠没有在慈宁殿停留很久,太后和她共同用了午膳,便遣人护她出宫。
“前面的可是贺娘子?”午后日头太大,赵淮宴眼眸微眯才看清远处人的身影,他本想过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
“正是。官家可要叫住贺娘子?”张允成扫了一眼,恭声回答。
赵淮宴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罢了,以后相见的时候还长,不急于一时。”他转了身,“随我回去吧,福宁殿还有折子没批。”
他本就是饭后出来消食的,没有什么额外的打算。
路至中途,迎面小跑来一位小黄门,见了赵淮宴便面露难色:“官家,许大人求见——他已在垂拱殿外候两个时辰了。”
“还未走?”赵淮宴眉头一蹙,“也罢,去垂拱殿。”
许墨琛是赵淮宴的心腹,平日里都与他意见相合,可近几日总是不平,如今大抵又是为立后的事而来。
“立后诏书都拟了一半,如今已无可更改,你莫要再提此事。”君臣刚一相见,赵淮宴便率先开了口:“除了立后,许卿还有何事?”
许墨琛只比赵淮宴大了五岁,脸色却如五十岁老臣般严肃,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落后赵淮宴一步,同他进入垂拱殿。
“禀官家,臣今日乃是为选妃一事而来。”
赵淮宴闻言,眉头更紧:“如今贺氏还未入主中宫,你便要朕选妃?”
“非也。臣不敢让官家听一家之言充实后宫,只是想要劝谏官家,切不要过于宠爱未来的贺圣人。”
本朝称呼多沿袭前朝,称皇帝为“官家”,称皇后为“圣人”或是“娘娘”。
赵淮宴看他一眼:“贺氏还未成皇后,许卿便进此言?”
“是啊,贺氏还未成皇后,官家便已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日后若成了国母,还不知官家该如何偏疼宠爱。”许墨琛面容清秀,偏偏说话老气横秋,“官家是忘了先帝盛宠清贵妃而惹出的祸事么?”
“朕没忘。只是清贵妃与贺氏女怎能相提并论?”
赵淮宴没有因他的耿介直言而恼怒,反而认真道:“清贵妃乃是舞女出身,故先帝再如何宠爱,她也只是贵妃,且为人诟病。但贺氏出身大族,又是朕名正言顺的妻子,朕多予她青眼,何错之有?”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再者,因先帝宠爱贵妃过盛,民间多半效仿,宠妾灭妻之风一时盛行。若朕此时广纳妃嫔,只会加重此风气,于国本无益。”
许墨琛听了不由得沉默一阵。
正当赵淮宴暗自松口气时,绿衣青年臣子再次开口:“此事确实关系重大。然贺氏并无正妻之贤,更无皇后之德。”说到这儿,许墨琛躬下身子:“臣斗胆,请陛下纳一贤妃,以备不时之需。”
他话音刚落,赵淮宴便冷笑出声,不再温和:“墨琛,你如今是越来越会劝谏了。朕的元后还未入坤宁殿,你便给朕张罗起继后了。”
“臣并无此意,官家明鉴。”许墨琛语气依旧半死不活。
赵淮宴从案上挑出许墨琛的折子,翻开大致看了一眼,便把那折子掷到他怀中,“以后不许再上这种折子。在这儿呆了两个时辰,朕估摸着你也一直饿着。允成,带给事中去用膳。”
许墨琛唇动了动,还是垂首,“臣谢过官家。”
“许大人,您是清楚官家性子的,又何必多次为立后一事进言呢?”出了殿门,张允成忍不住开口。
他自小侍奉赵淮宴,自然与许墨琛关系不错,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许墨琛面无表情,“立后非同小可,官家继位不易,定要事事谨慎。若贺娘子只是他府主母,我自然不配多加指摘。可她的性子谁人不知,怎能担起皇后职责。”
张允成对此话深有同感,口上却道:“大人慎言。”
“……我明白。”许墨琛微微抬头,看向远方飞起的檐角,最终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