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偏偏要选我当皇后?”
贺蕴珠听完父亲的话,不假思索地将桌上茶盏通通扫落,粉瓷碎地,不时崩起一二晶莹瓷片,“我张扬跋扈蛮不讲理,如何充当一国之母!”
贺尚书叹气,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安静地将碎片收好退下。
“为父知道你委屈。”贺尚书温柔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可天象如此,岂能不应?再者官家宽和,必不会委屈了你。皇后乃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要什么便有什么,珠珠难道不喜欢那个位子吗?”
“宽和?他若是真宽和,便不会毁了我的大好姻缘!”贺蕴珠冷笑,口无遮拦道:“爹爹若觉得做皇后是好事,自己去做就是!我才不想做什么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只想和慕澈之好好过一辈子!”
“你又在胡说什么?”贺尚书好笑又好气,但还是劝慰她,语气带了些严厉:“珠珠,君无戏言,圣旨一下便不可更改。以后万不可随意提起澈之了,你们已毫无瓜葛。”
“可是爹爹,我不想入宫,哪怕是当皇后也不想。”贺蕴珠从不喜欢皇宫,她红了眼睛,用力拉住父亲的宽大衣袖,没有再提她私下爱喊的慕郎,只说起姑母。
“您看姑母,她聪明、贤惠、懂事,可她当皇后时都过得不好。我在里面,又怎么会安生快乐呢?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女儿不想去……”
女儿泪眼朦胧,贺尚书亦心生难过,“珠珠,此事已无转圜之地。前些日子我等在垂拱殿,就此事商议了数个时辰,可官家心意已决,任谁也更改不了。”
“那为何爹爹不早些告诉我……”贺蕴珠抽泣,肩膀耸动,泪珠滚滚而落。贺尚书心疼,为她擦去眼泪,“早一日告诉你,你便早伤心一日。爹爹是为你好。”
贺蕴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了无生机的大内禁中?可大局当前,贺蕴珠做皇后,是最稳妥的安排。
皇帝放心,贺家安稳,也不至于让慕家势力过盛。
贺蕴珠无言,只一味伏在贺尚书怀中哭泣,却突闻外头传来通报声音——禁中又来了人。
贺尚书脸色一紧,立即站起,顺道扶起了仍在垂泪的女儿。
“臣见过尚书、见过娘子。”张允成看到桌角下闪着光的粉色瓷片,面色如常地躬身行礼,“传官家口谕:大娘娘思念内侄女,明日请贺娘子入宫相陪。”
贺蕴珠咬唇,咽下所有不满。
她是任性,可也不好把整个贺家架在火上烤,盯着父亲无奈又紧张的目光,她艰涩开口:“臣女,领旨。”
张允成笑容温和,“娘子不必担忧,臣明日会亲领您去慈宁殿,路上不会出岔子的。”
贺蕴珠不去看他,咬牙道:“是,多谢中贵人。”
张允成笑回:“臣不敢当。太后娘娘许久不见娘子,明日一聚定然高兴。官家为您备了衣裳,您看看可还喜欢?”
他略略挺直脊背,身后头戴幞头的宫人便鱼贯而入,捧来金冠锦裙与其他衣饰。
无不华丽精致,宛若赤金囚笼。
这种带着控制欲的安排让贺蕴珠不禁冷冷一笑,似讽似夸道:“官家做事,真是齐全。”
“您身份尊贵,自然要配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张允成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嘲讽,一语双关,“官家说了,您若不喜欢,也可换上旁的衣裳,只要您高兴就好。”
贺尚书生怕女儿再吐出什么惊天之语,在她之前开口:“官家美意,臣等不敢辜负。”
张允成笑了笑,“既然如此,臣先告退。大人娘子留步,无需相送。”
贺蕴珠强忍怒火,待到宫中人全部离开之后,又砸了一套茶盏。
贺尚书愁容满面,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摇头离开,给她留下一个清净的房间。
贺蕴珠有四位“静”字辈的大女使,听到内室传来的呜咽声不由愁上眉头,互相对视一眼后,静好主动站出来:“我先去看看姑娘,你们快去准备热水点心,等姑娘好了,她是一定要用的。”
静安眉头紧锁,“是,静好姐姐。”
静好二十岁,遇事冷静,是贺蕴珠身边最得力的女使姑娘,平日里贺蕴珠出了事,也是她第一个做出反应。
“姑娘?”静好无声地走到伏案哭泣的贺蕴珠身旁,用帕子为她拭泪,“我知您心中难过,但姑娘好歹轻些哭。您哭的这样厉害,眼睛面颊都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贺蕴珠委屈极了,但却收敛了一二:“静好,可我不想当皇后,我做不了一个好皇后的……”
静好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我们都明白您的心思,知道您不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贺家、为了天下考虑。”
“嗯……”贺蕴珠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眼神。
静好清浅一笑,又说起别的宽慰之语。
静好侍奉贺蕴珠多年,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自然明白贺蕴珠就是不想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只是心里话不能直说,换了个方式出口,倒能人人美满。
静好声音温柔,很快便把贺蕴珠哄好,服侍她洗脸用饭。
入了夜,静安看着那金冠锦裙,踟蹰出声。“姑娘,这衣裳您明日要穿吗?”
此时的贺蕴珠已经安生下来,她坐在镜前,任由静好为她卸下钗环,“人出门在外,自然要穿衣裳。至于穿什么衣裳,只有自己才能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