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色暗了暗,嘲讽般摇下头,心想自己真是被Julia传染了。他们才认识多久,谁能保证沈濯不是一时兴起,况且他根本不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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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人声鼎沸,晏宁怔松片刻,不动声色地侧身从沈濯臂弯里挣脱出来,微微弯下腰和对面大哥互道“对不起”。
那大哥看起来五大三粗不好惹,没想到还挺有礼貌,跟晏宁俩人一人一句“对不起”,说个没完没了,最后是沈濯听不下去了,强硬地把晏宁拎去采血点排队,还不忘嘲讽她一句:“你俩怎么不在大厅互相给对方磕一个呢?”
晏宁撇撇嘴:“毒舌。”
“你说什么?”
“没什么。”晏宁踮着脚往前数人头,她前面还有两个人。采指尖血,她怵这个,瞥见针扎别人指尖,她就开始紧张。
沈濯伸手挡在她眼前:“害怕就别看。”
“我不怕。”
说话间便排到晏宁,她嘴硬,身体却很诚实,偏开头盯着地板,一眼也不看针头。
沈濯勾起唇角,怎么看怎么可爱,伸过去一条胳膊:“给你抓着。”
“不用。”
护士见状笑了笑:“不疼的。嗳,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晏宁刚想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下一秒指腹传来一阵刺痛,疼的她缩了下脖子,把词全忘了。采血倒是很快,没几秒钟的事儿,晏宁按着棉签,给下一个人腾地方,那句解释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沈濯心情大好。
急诊的化验结果出的快,显示细菌感染,白细胞高的吓人,当晚就办了住院吊水。
VIP病房,方闻洲百忙之中跑了一趟,没进去门。
沈濯在走廊尽头和祁温言打电话,交代一些事情,正巧看见方闻洲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拐出楼梯,径直走向晏宁的病房。
这方什么的怎么阴魂不散?
沈濯皱眉:“不先说了,挂了。”
他边走回病房边低头瞥了自己一眼,衬衫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西装裤整齐熨贴,勾勒出一双长腿,皮鞋也锃亮,不染一丝灰尘。
行,很不错。
沈濯快走两步,挡在门前,带了点虚假的笑意和方闻洲打招呼:“这么巧,方医生,来看晏宁?”
方闻洲“嗯”了一声,抬手要去推门,沈濯侧身挡住:“可惜她睡了,明天再来吧。”
方闻洲刚伸出去的手顺势推了下眼镜,目光锐利:“是吗?”
沈濯依然挂着笑:“骗你干什么。”
两人目光相接,如一把锋利的刀,劈开寂静的虚空。
片刻后方闻洲敛起眸,恢复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打扰了。”
等方闻洲的人影彻底消失在这层楼,沈濯才推门而入,见晏宁正盯着输液管犯困,上下眼皮打架。
“睡吧,我帮你看着。”
晏宁轻轻摇下头,灯光太亮,她睡不着。
“刚刚外面什么声音?”
沈濯:“护士,说了些注意事项。你有哪不舒服吗?”
“暂时还行。”
晏宁看一眼窗外,刺眼的灯光映在玻璃上,她眯了下眼,一片深渊般的黑里,影影绰绰能看见,风晃动树梢,墨绿色的树影与无边黑夜融为一体。
“这么晚了……”
她本意是想让沈濯回去休息,毕竟他俩那个男女朋友前面还有个“前”字。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二十六分,分手三年的前男女友共处一室,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谁知沈濯看了眼输液瓶,目光又扫向旁边的陪护床:“是啊,这么晚了,输完液不知道要几点,今晚我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
怎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其实……”晏宁委婉地开口,“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你。”
“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沈濯轻挑眉稍,重复她这句话,忽然很短促地笑了一声,用带着点嘲讽的口吻说,“那是谁以前输液回半管血的?”
“……”
晏宁没想到他连这都记得。
那已经是四年前了。
晏宁和他在一起的两年里很少生病,只有那一次高烧,被他连夜送进医院挂水。中途他出去接电话,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耽误的有些久,回来一看晏宁已经倚在床头上睡着了,输液瓶空空如也,回了半管子血。当场给沈濯吓死了,一边按传唤铃一边晃醒晏宁,问她:“你来献血的?”
晏宁默然不语。
沈濯冷冷的睨着她,过了会儿坐到对面沙发上处理邮件去了。
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忙,晏宁没出声打扰他。她烧的头晕脑胀,也不想看手机,盯着输液管看了一会儿,静脉滴壶里药水匀速滴下,顺着青色的血管缓缓流入体内,微凉,并不太舒服,但是奇异的具有催眠效果,她很快又开始犯困,眼皮沉的睁不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
沈濯再次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时,她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
很多当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却能长久的扎根在记忆里【1】,比如沈濯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当年晏宁靠在病床上睡觉时是什么样子,如今记忆里早就褪色的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逐渐与眼前看到的画面重叠,像一张旧照片忽然活了,连窗外秋风敲着玻璃呼啸而过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他们俩当年分手时并不算友好。沈二少生在罗马,世间一切美好皆唾手可得,头一遭被甩,恨不得撞烂全世界,连周聿安那段时间都避着他走。
所以他选择去北美创业,第一年整个人浸在工作里,自我封闭,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尽量避免看到或者听到有关晏宁的任何消息。去年回国,他和周聿安开车经过铜锣湾,商场外的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晏宁的一支香水广告,周聿安担心的不得了,不停睨他的脸色,而他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就挪开视线,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她离开我之后倒是混的越来越好了。”
那天以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早把晏宁忘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感觉就像钝刀子割肉,从他们分手那天开始割,不是遗忘,而是早已麻木。
沈濯靠在沙发里,下巴微微抬起来,望着晏宁。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脊背都开始僵硬发酸,才站起身。
输液瓶空了。
他走过去按传唤铃。
病床上,晏宁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白瓷般的光泽。或许是高烧的原因,她看起来睡的并不踏实,眉心微蹙。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鬼日子,越来越爱皱眉。
鬼使神差的,沈濯伸出手去,想抚平她眉间。
指尖触到皮肤的那刻,晏宁忽然睁开眼。
那一瞬间被拉的很长,像电影慢镜头,沈濯并没有动,微微俯身,指尖点在她眉心,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而晏宁也没动,被他身上优雅的木质香包裹着,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抬眼望去,灯光在他肩上漫延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走廊里医用推车的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近了又远。
或许是灯光迷眼,晏宁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生出一种不知今夕何年的错觉,恍惚间觉得还是三年前,他们还在香港的时候。
太要命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