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忍住,岑蓝星还是问了他,“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裴雁来头也不回,留下一句,“除了她还会有谁?”
关门的声音响起,岑蓝星轻扯唇角,坐在了他刚刚躺过的床上,眼神发怔。
在饮品店发生的那场闹剧过后,裴雁来彻底将她驱逐出自己的生活圈子,她再也找不到机会接近他。可是她并没有死心,她去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甚至雇了私家侦探,可是没等打探出什么就被学校警告,让她不准去随便骚扰同学,否则就开除学籍。
岑蓝星不服气,她没有放弃。可没过两天,她就听到了裴雁来请假的消息,裴雁来一个学期都再没来上课。
等岑蓝星再见到他,已经是在大三下半学期。裴雁来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上课、下课、做课程作业、沉默冷酷,谁也不理。可岑蓝星对他本就熟悉,再加上本专业是心理学,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异样。
岑蓝星观察许久,终于得出了结论:裴雁来患上了心理障碍。
他的生活圈子变得极其狭窄,恐惧人群,不愿意和别人有亲密接触,甚至连和别人对视都有压力,他最常做的事情是一个人坐着放空。
那种只有一个人的状态才会让他觉得放松安全。
得出这个结论后的三天里,岑蓝星的眼泪始终没有停过,她不知道裴雁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继续任由病情发展裴雁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一次,她隐藏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冷静的对他说缺自己一个实验对象,如果不愿意,她就会把他的病情告诉给其他人。
裴雁来答应了,虽然很不情愿,甚至威胁她,如果敢说出去,他就会杀了她。
岑蓝星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因为当时的裴雁来整个人透着彻骨的绝望。
很后来,岑蓝星猜测,也许那时候的裴雁来是希望她能够把这个消息说出去的,这样他就有了充分的理由,自毁或者毁了这个世界。
这些年里,裴雁来在她的治疗下,情况有了明显好转。
岑蓝星也靠着心理医生的身份知道了他的病因,知道他和那个女孩子分手,知道他被抛弃,也知道了他的精神是如何被毁坏。
在今晚以前,岑蓝星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就这么持续下去。只要他未痊愈,这段医患关系就会永久坚固的保持下去。
可就在刚刚,裴雁来宣告了他想要痊愈的决定。
其实不用宣告,只要那个女孩子回到他身边,他自然会痊愈。
从大一入学到现在,她喜欢了这个人十年,陪在他身边十年。看着他意气风发,也看着他跌落泥淖,看着他绝望到想要死去,也看着他慢慢振作起来。
十年了,他即将痊愈,这段医患关系终于要结束了。
岑蓝星笑了起来,为她的病人欣慰,却还是掉下了眼泪。
裴月还打完电话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毛毯。裴雁来靠着沙发,席地而坐,身上还穿着白色衬衫,显然他从一回来就坐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倾身轻搂住他的脖子,裴月还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迷糊,“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裴雁来放下手机,转头捏了捏肩膀上的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醒了。”
“嗯。”裴月还点头,把身上毛毯提起来,将他上半身一并裹住。
两个人围着毯子说话。
“你好忙哦。”裴月还说。
“工作太多了。”
“不能让其他人做吗?”裴月还蹭了蹭他的肩膀,“我之前去找你,那么多层的办公室,只有你的办公室还在亮着灯。”
“因为别人下班都要回家。”裴雁来回答。
“那你不用回家吗?”裴月还没好气道,“你是一直在办公室里过夜吗?”
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的,但裴雁来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些。
只说:“别人家里都有人在等。没人等我,在哪里都一样。”
他轻描淡写,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可裴月还却心底一紧,接着泛起丝丝缕缕的名为疼惜的情绪。
没有人在家里等他,索性他连家也不回了。天大地大,他没有去处,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裴月还吻上他的侧脸,轻轻的一吻,安慰他,也给出承诺,“以后我会在家里等你,不论你多晚回家,我都会等你。”
一个人太孤独,她等在家里就是撑起一个世界,没有风吹没有雨淋,不论他何时回来,都能躲进这个小世界里,从此两人一体,浮世安稳。
裴雁来不说话,只是看她,眼神有些沉,似有千言万语,但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裴月还又亲了亲他,表情认真:“真的,我会在这里等你,不论时间会有多晚。”
裴雁来这次有了反应,他勾了勾唇,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笑,不明显,但裴月还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许久,裴月还忽然问道:“那你不拍电影了?”
裴月还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
刚做出的承诺和保证马上就要失效,裴月还羞愧的无以复加,迎着他审视眼神,力挽狂澜,希求在他心里还留有几分信任。
“只要我不拍电影,就会在家等你。”裴月还牵他手指,晃了晃,“这几天,我也都会在家里等你。”
裴雁来没有对她的保证发出谴责或是疑问,只是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指,凑近她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安静又温柔。
裴月还吻到中途,忽然想起什么,推开他,问道:“阿言有给你报平安吗?”
被她推开,裴雁来也没有不满,只是从地上起身,接着坐进沙发,将她抱在怀里,“报什么平安?”
“晚上我送她坐上车,让她回到家后给我或你报个平安,好让人知道她安全到家了。”
裴雁来皱眉,“你什么送她坐上车的?”
“大概七点多吧。”裴月还想了一下说道。
裴雁来抬手看眼腕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你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要真发生意外,这么长时间都够轮回一趟了。
怀里的人羞愧,“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说完,不等他再说些其他的,又问了一遍:“所以她有没有给你报平安?”
裴雁来将一旁手机拿来,打开微信,递给她,“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报平安,那就算报了吧。”
裴月还看着两人的对话框,确切的说是徐露言一个人的对话框。
“哥,我回家了。”
“不是我要给你发微信。”
“她让发的。”
“哥……”
“有人给她送花,玫瑰花,好大一束!”附上一张只有枝干没有花的玫瑰花照片。
“她没接,让我抢走了(笑脸)”
“我不会让其他男人给她送花,你放心!”
“那个男的没有你帅,你放心,她看不上的。”
“我会好好守护你们的(爱心)。”
“可是你也得做出点行动。”
“你也送花给她吧!”附上五张花束照片以及订阅电话。
“我选好了,你挑一束。”
“我觉得她应该喜欢花。”
……
裴月还将微信一直下拉到底,才看到了裴雁来这边发出的消息。
“1。”
一边是密密麻麻的消息,既有文字也有图片,一边是一个简洁数字1,两相对比,裴雁来将敷衍这两个字的内涵发挥得淋漓尽致。
裴月还于心不忍,偷偷给徐露言发了一个“收到”的可爱表情包。
裴雁来瞄了一眼,眼底有淡淡笑意,“你这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那总比一个数字强吧。”裴月还将手机放下,仰头一本正经的对他说,“表情包亲和力强,可以把你敷衍的心思遮盖一下,会显得你更可爱点。”
裴雁来低头看她,问道:“你喜欢这种?”
“哪种?”裴月还不明白。
裴雁来说:“可爱的?”
他面无表情,没有情绪的说出这三个字,有种诡异的反差萌,让裴月还觉得很好笑。
“喜欢。”裴月还点头,没等裴雁来反应,又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你这样的。”
喜欢你这样的。
不管是冷酷的,还是可爱的,喜欢的从来都是你这样的。
裴雁来勾唇,慢慢低下头去,裴月还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吻。
然而,等了许久,这个吻都没有等到。
气息喷洒在脸上,裴雁来问:“哪个男的给你送花?”
裴月还睁眼,撞见他略深的眼眸,愣了一瞬,回答道:“韩林辛。”
裴雁来听到这个名字,眸色变深,面上却默不作声,淡声反问:“是吗?”
裴月还从他怀里坐起,看着他,急声解释,“我没想要收他花,他忽然就来我工作室,拿着花说是要庆祝我回国,我让他下次不准再送了……”
她语气很急,语无伦次的解释,生怕裴雁来误会,也怕他生气。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裴雁来没有生气,也没有误会,不疾不徐道:“我就随便问问。”
见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裴月还才松了一口气,如实说道:“我怕你生气。”
“不会。”裴雁来不在意道,“没必要为这种事生气。”
他如此的平静,完全出乎裴月还的预料。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勒令她不准收其他人的花,也不准再和韩林辛说话。
裴月还心底升起一股怪异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慰,“真的吗?”
“嗯。”裴雁来说完,想了一下,又说:“他以后应该不会有时间去骚扰你了。”
“为什么?”裴月还狐疑问道。
裴雁来离开沙发,朝卧室走去,语气不咸不淡:“你不是马上要去拍电影?他难不成还能追你到外地去。”
事实的确如此,可由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很严重的违和感。
裴雁来似乎太过冷静了。
想起桌上还有带回来的鸡汤,裴月还连忙喊住他:“你饿吗?要不要喝鸡汤?”
裴雁来脚步停住,回头看她,眉梢挑起,“你做的?”
“不是。”裴月还老实说,“我刚从家里带过来的,妈妈煮的鸡汤。”
裴雁来愣了片刻,才想起她说的家是指云水筑。
不过,那是她的家,不是他的。
“你去洗澡,我去帮你热鸡汤。”裴月还提议道。
裴雁来不置可否,唇角微勾,轻声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