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雁来吸了口气,只觉得疲惫又无力,裴月还现在的思维和他都不在一条线上。不管他如何骂她,说难听的话攻击她,她都当作没有听到,等他骂的累了,还能够笑着问他,“你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刚才没有发挥好,那你重新发挥一遍,我接着。”
裴雁来气极,挥手将岛台上的碗打落,汤碗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面条和浓汤浸湿地毯。
“别他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可怜我的态度。”裴雁来声音提高,不屑道,“你觉得你的喜欢对我来说很重要吗?不过让我觉得更加恶心罢了。”
看着她被吓到的表情,裴雁来心里这才觉得稍微痛快,“立刻滚出去,别让我再跟你说第二遍。”
裴月还确实被吓到了,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瞬,等她反应过来后,裴雁来已经离开。
看着满地狼藉的汤和面条,她是不是该庆幸裴雁来只砸了一碗面,她还能继续吃另一碗。
可是,挑起面条,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放下筷子,裴月还将碗推开,双手抵住额头,撑在了岛台上,神色黯淡。
他好像真的很反感自己。
她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到底能不能挽回他。
以前她只要说说软话,他就算再生气也能被轻易哄好,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可是现在,好难,好难。
手机突然响起,裴月还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起身。两分钟后铃声暂停,但又继续响了起来,锲而不舍,持之以恒。
吵得令人不得安宁,裴月还终于起身,拿起手机一看,是法国的号码。
不想接,却不得不接。
“半个月该玩够了吧,我给你订了明早的机票,回法国准备新电影拍摄。”雪倪的声音响起,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带着一股少年气。
裴月还看着墙壁上一副黑色油画,目光放空,提醒他:“老师,我已经被你赶出来了。”
“我后悔了。”雪倪理所当然,将所有问题都推到她身上,“你也反省反省,我一手把你栽培出来,结果你二话不说就要回国,这搁谁心里能好受。”
“对不起。”裴月还道歉。
“嗯,我原谅你了。”雪倪让了一步,“所以赶紧回法国,这次我给你当助手,你全权负责新电影的拍摄。”
裴月还手指从油画上抚过,触到一层凹凸不平的肌理,对他说:“我不回去了,我离开前就跟您说过,法国的一切我都放弃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忽而传来一声冷笑,“为了你所谓的爱情?”
“是。”裴月还回答。
“你要是想要男人,我可以给你找十个八个。”雪倪的语气很冷,也很不屑,“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和蠢货有什么区别?”
裴月还不想和他讨论拥有一个人的爱情和在无数个人身上找爱情有什么不同,她只是平静道:“抱歉,我不回去了。”
杯子猝然摔碎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裴月还一怔,继而在心底发笑,怎么这些人发火的时候都那么喜欢摔东西。
“你对得起我吗?”雪倪不满,“我教了你八年,能给的都给你了,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就要离开我?”
裴月还皱眉,她不喜欢对方的这种说法。
“别忘了你当初刚到法国,是谁收留了你,是谁给了你机会,帮助你,给你资源,给你人脉,让你在电影这条路上走了这么远?你现在的做法,就是在背叛我。”雪倪失去了耐心,企图用这种道德压力让裴月还就范。
“……”
“老师,您非要让我把话说破吗?”裴月还眉眼覆盖一层冰霜,她讨厌他说这种话。她今年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更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将他视为人生偶像的无知少女。
“我感激您带我在电影这条路上走了一段路,但并不代表您就可以随意掌控我的人生。”裴月还说,“我不是那些为了获取资源,就听之任之的女演员,她们企图在您身上得到一炮而红的机会,你渴望获得年轻的肉/体,你们各取所需,我无权干涉。但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您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
电话里寂静一片,良久,雪倪才开了口,声音哑然,那股伪装的少年气颓然散尽,带着四十岁看破人生的老态。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只活在电影的世界里,对纸醉金迷不感兴趣呢。”雪倪语气不明,“我还以为你永远都活在十七岁。”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抱歉,我刚刚冲动了。”裴月还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雪倪哼笑了一声,“你看看,你面对我总是这么冷静又天真,所以别怪我有错觉,还把你当成十七岁的小女孩。”
裴月还说:“人都是会长大的。”
导演、演员、电影、金钱、名利、容貌、权势……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众所周知的欲望和黑暗,法国八年,她已成长,知道欲望操纵下的人心多荒谬,也明白一场电影背后要涉及多少钱权色交易。
她不惧,可也无意沾染。
雪倪忽然咒骂一声,“早知道就他妈不应该在你面前装什么人生导师,什么狗屁亦师亦友。”
“现在暴露了真面目,是不是来不及了?你心底现在是不是在骂我虚伪,一边在跟你讲什么电影情怀,一边和年轻漂亮的女孩上床,说说吧,怀着这样的心思,多久了?”打火机响起,电话那边开始吞吐烟雾。既然被她知道,雪倪也无意隐藏什么,此刻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和这无关。”裴月还直截了当,“你不是他,所以无论做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
“是吗?”雪倪嗤笑,不信,“你确定这不是你拒绝我的借口?”
“不是。”裴月还说。
“你对你的爱情可真自信,实话告诉你,天底下男人都一样,你怎么知道他这么多年没有找过其他女人?”
储物盒里的那支口红骤然浮现眼前,裴月还咬紧了唇,却又在下一秒坚定开口,“他不会。”
“话别说的太满,有朝一日如果后悔,工作室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雪倪叹了口气,“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我可不想真等到有那么一天。”
油画里的黑色眼睛绝望的看着她,裴月还说:“不会有这一天,就算有,也和您无关。”
从头到尾,这都是她和裴雁来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其中。她既然决定回来,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雪倪怔住,半晌,他的声音重新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这么……”
后半句话被他吞在喉咙里,雪倪没有说,裴月还也没有问。
电话挂断,他们都知道,如无意外,这个号码再也不会响起。
卧室房门被推开,裴月还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眼底涌起一股热意。
裴雁来怔怔地看着黑暗里的某一点,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想做,身体软弱的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徒劳的等着又一个天亮。
有人上床,躺在了他的身边。
裴月还伸手抱住他,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个人贴得很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样躺着。
过了很久,裴雁来开口,声音滞涩得发紧,“你为什么回来?”
“很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每天晚上都失眠,猜你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理我了,最后猜不下去,所以就回来找你了。”
“我不想见到你。”
“我知道。”裴月还低声说,“是我把你惹生气了。”
“只要见到就恨不得杀了你。”
裴月还笑了下,眼角微弯,说:“杀吧,但是杀完之后再爱我吧。”
身边的人很久都没有声音,裴月还盯着天花板,眼皮渐渐垂下,就在她陷入熟睡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裴月还朦胧中下意识睁开眼,低呼道:“怎么了—”
声音戛然而止,脖子上传来了剧痛。
裴雁来咬住她脖子上的软肉,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像是一只恶犬,时隔多年,终于向她发出报复的讯号。
裴月还皱着眉,脖子上青筋鼓起,脊背躬成一道微弯的弧度,挺身迎向他的胸膛,忍受着他的撕咬。剧烈的疼痛袭来,但她却没有发出声音,沉默如一块顽石,用力的抱紧了他。
他恨她,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已是轻度。
脖子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沾染了生命和情欲的味道,渐渐的,黑暗里的撕咬变为了舔舐,继而又变为亲吻。裴月还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亲密,虽然有些不适,但没有挣扎。
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存。八年时光不易,她再度和他相拥。
客厅的灯光从门缝下渗透进来,在床边铺陈开一层光亮。
亲吻从脖颈蔓延到侧脸,继而往下游移,裴月还的衬衫纽扣被解开,身体像是被火焰点燃,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裴月还睁大着眼,望着黑暗,感受着裴雁来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他们八年前还没有做到这个地步,裴月还心底有些紧张。
然而,裴雁来却没有做到最后,他只是将她吻了又吻,在她颤抖的喘息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突然的开始,仓促的结束。
裴月还呼吸急促,可旁边的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裴月还努力平复着呼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温热,是湿的。
“怎么了?”裴月还声音颤抖。
裴雁来将脸埋在了她的脖子里,然后裴月还就感觉脖子上的水渍往下流去,一直流淌到了胸口,顺着皮肤往里渗去,将皮肤下的心脏泡的酸酸涨涨。
“我们和好吧。”裴月还怜惜道,向他保证,“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裴雁来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的身体按在了胸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