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夜景急速倒退,晚风混着空气涌入车内。
车内寂静无声,裴月还试着和他聊天,但刚开口,就被裴雁来一句“我不和死人说话”给堵了回去。
很快,车子就开进了之前来过的小区,朗月首府。车一停,裴雁来就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离开,也没再管裴月还到底要怎么办。
裴月还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无力的叹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子,从小区开了出去。
汽车开动的引擎声让裴雁来顿住脚步,他回头,却只看到了两抹车尾灯的影子。
房子的照明灯没有打开,只有对面大厦的灯光投进巨大的玻璃窗,带来一点光亮。
裴雁来坐在地上,身边摆了四五瓶啤酒,其中一瓶早已见了底。酒液从唇角流下,浸湿白色衬衫,他对酒精的依赖度越来越高,每天晚上只有喝醉后才能勉强睡着。
手里的酒很快喝光,裴雁来将空瓶随手扔在一边,瓶子顺着地板往前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十多秒后,被一旁落地灯挡住,滚动声消失。
门铃此时被人按响,裴雁来充耳不闻,又打开一瓶酒喝了起来。
外面的人没有等到有人来开门,又继续按响门铃,一声一声,像是催命,刺耳尖锐。
十分钟后,裴雁来没法再置之不理,拿着喝了一半的酒,起身开门,刚要开口辱骂,就看到门外返身而回的人。
门外,赫然是早已离开的裴月还,她一只手提着两只满满当当的白色大购物袋,另一只手按着门铃。见他开门,抱怨道:“你在干嘛啊,怎么这么久都不开门?”
辱骂换成了疑惑,裴雁来问她:“你不是走了吗?”
“我去给你买晚饭。”裴月还说完,借着走廊的光才看清他手上拿的酒瓶,她倾身上前,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眉心紧皱,裴月还说:“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明明都不舒服了,还喝这么多酒。”
她朝房子里走去,关上门,顺便把他手里的半瓶酒抢了过来,又一把按开了墙壁上的总控开关,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五百多平的大平层装修陈设一览无余,裴月还也将他一身的落拓和颓废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里还是明显的不赞同,却也因为心疼,没再多说什么。
她走进餐厅,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放下,然后将半瓶酒扔进了垃圾桶。
裴雁来跟在她身后,看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我给你买了海鲜饭,还有排骨汤,你一晚上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
“你干什么?”
“和你一起吃饭。”裴月还将晚饭摆好,转身将筷子递给他,“快点,一会饭凉了,我还给你买了药,吃完饭你量一□□温,我刚才摸你额头,觉得有些烫,你可能发烧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雁来声音冰冷,接过她递来的筷子,下一瞬,反手抵上了她脆弱的咽喉,全身散发着暴躁的气息,“你是真的不怕死,也不怕我真的会杀了你。”
筷子距离她的咽喉仅有一公分,裴月还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接着就感觉筷子离她更近,尖锐的那头已经抵上了她的皮肤。
“我怕。”她被吓得不敢动,却说:“杀了我之前,总要让我吃饱饭吧,我等你了四个多小时,现在真的很饿。”
“反正都要死了,吃不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不想当饿死鬼。”裴月还认真说道,“而且我吃饱了,到时候你毁尸灭迹的时候,我还能配合你,不会让你被警察发现。”
裴雁来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朝她逼近,裴月还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腰部抵住餐桌,才不敢再动。
“你要怎么配合我?”
“要看你怎么让我死了。”裴月还仰头看他,眼神平静,“如果是被你从楼上扔下去,我吃饱了可以自己往下跳。如果是淹死,我还能自己爬进浴缸放水。如果是要用刀,我去厨房拿刀递给你,省的你多跑一趟。”
“可我就想一筷子戳死你。”裴雁来阴狠说道。
裴月还伸手将抵在咽喉的筷子抓住,“木制筷子杀人,成功率并不高,你顶多在我脖子上戳个窟窿,然后我声带受损,不能说话。”
“那也不错,下次杀你的时候,你就没有那么多废话了。”
“既然说了下次,那就下次再杀吧。”裴月还将筷子从喉咙处拿下,和他商量道:“我就和店家要了两双筷子,你浪费了一只,我们就真的没法吃饭了。”
裴雁来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后像是突然泄了气,将筷子随手扔掉,无所谓道,“那你就别吃了。”
“不要吧。”裴月还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我也很饿,等了你四个多小时呢。”
“我又没让你等。”裴雁来厌烦道,“还是又想说是我强迫你,控制你,威胁你,让你做傀儡,又做机器。”
裴月还从厨房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出来,对他说:“你没有威胁我,强迫我,控制我,我没做傀儡,也没做机器。”
她将他按坐在椅子里,看着他,温柔说道:“我这次心甘情愿。”她的眼睛干净又纯粹,让人只看一眼,就能轻易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然而,裴雁来却偏过了头,推开她,“别跟我说这种话,真恶心。”
被他推开,裴月还目光滞了一瞬,但又很快笑了下,在他对面坐下。
将晚饭推到他面前,裴月还说:“快吃吧。”说完,不等他反应,就埋头吃饭。
裴雁来看着她的动作,眸光微动,随后也僵硬的拿起了筷子。
一顿晚饭吃到了快十点,裴月还将桌上餐盒收拾好,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电子体温计在他额头“滴”了一声,显示出三十七度八,轻微低烧。
裴月还庆幸自己买的药品还算齐全,两颗退烧药放在裴雁来手心,“把药吃了。”
裴雁来盯着手心两颗白色药片,手一抬就要扔掉,然而却被裴月还眼疾手快抓住,一把塞进了他嘴里,顺便再将温水递到他嘴边,裴雁来瞪她,刚要张口骂她,水就流进嘴里,药片也随之咽下。
“裴月还,你想死。”药片卡在喉咙,裴雁来艰难吞下后,再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嗯。”裴月还见他喝下药,随口说道,“反正你也要杀了我。”
她现在把这句“杀了你”的威胁当成了万能挡箭牌。
“你别激我。”
“我没有激你。”裴月还劝他,“喝了药会有点犯困,你回房间躺下休息吧。”
“你还不走。”裴雁来踢了下桌子,戾气丛生,“饭吃了,药喝了,你可以滚了。”
裴月还没滚,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单刀直入,“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裴雁来眼神一顿,唇角勾起,冷笑嘲讽:“裴月还,你幼不幼稚,我们都二十八岁了,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我不觉得。”裴月还对他说,“我不觉得可笑,你如果真的不恨我,不在乎我们的过去,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说着向前看,可你并没有做到,不是吗?”
“关你什么事?”裴雁来目光阴冷的盯着她,语气加重,“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奚落,八年前,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我,现在又过来嘲讽我,裴月还,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何必还来招惹我。还是,你看着我,这副恨你却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特别开心,心理上能够得到巨大满足?成年人之间话不必说的太白,我相信你也能懂,我说和平相处已经是给了我们一个体面,你非要再三纠缠,有意思吗?”
这些话,字字戳心,也将他们之间的表面平静戳个粉碎。
裴月还听着他的话,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而是平静的问他要一个答案。
“所以,你还是恨我的,对吗?”
“对。”裴雁来说,“我特别恨你,你以为刚才我想杀了你是在开玩笑吗,并没有,我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也难以抵消我心里的恨意。”
话说出口,裴雁来觉得解脱。这就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阴暗、暴戾、不堪。他等着她愤怒害怕,也等着她抽身离开,这样,他就会下定决心,继续往前走。
然而,裴月还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良久后,嘴角轻扯,呼出一口气,轻松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
裴雁来的愤恨凝固在脸上,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