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展上忙了两天,裴月还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小时还觉得疲惫。下了机,没有看到裴雁来,来接她的是韩文。
坐在回家的车上,裴月还有些疑惑:“文叔,怎么是你来接我?”
韩文坐在前排副驾驶座,回答她:“裴先生找少爷谈点事,他来不了,派我来接您。”
裴月还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就算裴雁来不接她,也会给她发个信息告知。
可是手机上,空空如也。
摇了摇头,裴月还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韩文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忽然说道:“小姐,裴先生准备送您出国留学。”
裴月还抬头,惊讶问道:“为什么突然要送我出国?”
“小姐不是一直都想出国留学吗?”韩文不答反问。
裴月还低头,避开他的眼神,“那是以前的想法,再说,我当初申请留学不是失败了嘛。”
她不知道裴千廷为什么突然会提出这样的想法,她心动,但也深知裴雁来不会让她离开。
两年前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毫无可能。
车子驶进了小区,很快就要到家,韩文看着前方的别墅,对她说:“小姐,只要您想出国,裴先生就会送您出去,没有人能够阻止您。”
裴月还抬头看他。
韩文在后视镜中看着她的脸,将剩下话继续说完,“包括少爷。”
从车上下来,裴月还还没走进家门,就撞上了冲出来的裴雁来。
他的眼睛很红,右脸肿得很高,嘴角有抹猩红的血迹。
“你的脸怎么了?”裴月还看到他这个样子,表情震惊,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手打落。
裴雁来看着她,眼神冷得像一块寒冰,明明看起来没有温度,但底下却又暗藏着汹涌的流动波涛。
“两年前,你为什么放弃出国?”
裴月还眼神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隐隐发生了,可是她仍旧遵循着本能答道:“因为我申请失败了啊,你不是知道吗?”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偏开脸,“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这件事不是都过去了嘛。”
“说实话。”裴雁来怒吼道,声音沙哑。
他的吼声让裴月还身体一震,她此刻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裴雁来脸上的怒气,让她感到害怕。
她开口,嗓子有些抖,轻扯起唇角,“这就是实话,因为没有通过入学申请,所以没法出国,这就是唯一的原因,你还想要我说什么呢?”
裴雁来眼里掠过一抹痛楚。
一张纸径直朝她丢来,擦过她的脸落在地上,裴雁来瞪着她,“你把我当傻子吗?你到底还想要骗我多久?”
裴月还低头,看向地上的纸,是法国高等影视院校的录取通知单,上面是她的名字。
这张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月还心神震动,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她明明将它藏在了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地方。
“既然两年前已经收到了通知书,为什么骗我说申请失败了?”裴雁来的质问声在她耳边响起。
裴月还咬着唇,俯身将那张录取通知书捡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年前,法国高等影视院校的入学申请,她通过了。
可是最后却欺骗所有人,说自己申请失败,然后留在国内读大学。
“说话啊。”裴雁来等不到她的回答,大声吼道。
他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他自以为很了解她,可以轻易看透她的想法,可现在才发现她对自己说的都是谎言。
这样的裴月还让他陌生,也让他无措。
短暂的沉默,裴月还将通知书捏的很紧,低声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裴雁来生气吼道,他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她会把这张纸保存到今天;如果不重要,她为什么要逃避他的问题。
他的态度让过去的记忆又涌入脑海,突如其来的压力和痛苦猛烈冲击她的神经,裴月还抓着通知书的手指颤抖,又要遵循以往尝试过无数次的安全路径逃避。
裴月还抓住他的手,声音很轻,近乎没有情绪,“我们不说这个了可以吗?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了放弃留学,成功或者失败,这两种结果对我来说都一样。”
从前她这样示弱、屈服,裴雁来的怒气都会消散的很快,可是今天却失了效。
裴雁来甩开了她的手,眼里有一丝罕见的痛苦,“你是因为我那天早上的威胁,所以才放弃出国的吗?”
裴月还被甩开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愣在原地,她想要否认,可是却无法开口。
巨大的压力如汹涌的海浪朝她袭来,一层一层,她甚至无法呼吸,胃部开始痉挛。
腹部泛起酸水,她想要呕吐。
“我给过你选择。”裴雁来看她,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他不能说自己完全是清白无辜的,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可是,可是……
“我有后悔过,那天晚上,我告诉你,你可以出国留学,我不会再阻止你,你又忘记了?”他的眼里已有薄薄一层水光,声音苦涩。
裴月还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感,说道:“我没忘。”
“那到底是为什么?”裴雁来不明白,忽然,眼里燃起一丝希望,“你是因为我—”
“我不相信。”裴月还突然打断他的话。
裴月还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她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眼里的希望变为灰烬。
胃里好疼,好像要把肠子绞断,额上有冷汗冒出,裴月还一字一句告诉他:“从度假村的那天早上开始,在你说了那些话后,我就不再相信你。”
很多年后,在法国无数个深冷的夜里,裴月还每次回想起这一切,心底都充满了懊悔。
她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可是这些对如今二十岁的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裴月还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让裴雁来和她一样痛苦。
她的痛,她的怨,她所放弃的,她所背负的,凭什么只能让她一个人来承受。
曾几何时,他恨她,想要摧毁她,不能容忍她有一刻快乐。
时光轮转,她亦拿起刀刃,穿过了他的血肉,让他痛苦。
她看着他,欣赏他眼底的痛色,“我害怕你说了让我离开后又忽然反悔,我害怕你的威胁,我害怕这个家里永远不得安宁,我害怕自己真的会被你赶出去,又害怕被你囚禁哪里都去不了。”
那些他说过的话,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从一开始就很怕他,后来又自以为了解他,可最后在他面前,还是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他也从来没有想着要放过她。
裴雁来现在的确很痛,这种痛让他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他的脊背微弯,形成一个臣服的姿态。
他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
气氛凝滞,家里的佣人保镖们都不敢出声,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那你,”裴雁来开口,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也不相信我喜欢你?”
闻言,裴月还眼神微愕,然后偏过脸,说:“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裴雁来语气生硬,一定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冷汗已经将头发浸湿,裴月还声音细弱蚊蝇,“你想要我怎么回答,我从头到尾都听你的,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只要能够让你觉得开心,觉得高兴,你想让我说什么,我都会对你说。”
她的话,让裴雁来怒不可遏,“我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重要吗?”裴月还反问他,胃里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脸色惨白。
她现在还能站着,全凭一股莫名的意志力在支撑着她,“我们之间,从来不是我怎么想,而是你怎么想。”
“我的人生全凭你的指令,这是我欠你的,只要你得偿所愿,开心快乐,又何必在乎这些不重要的小事。”
裴雁来身形微晃,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角的腥红妖艳刺目,逼问她:“你觉得这是不重要的小事?”
闻言,裴月还低声笑了一下,眼睛湿润,巨大的悲哀朝她袭来,问他,“难道不是吗?”
裴月还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他们之间,喜欢与否并不重要。他们之间,结果才最重要。
尤其是,他想要的结果。
裴雁来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想要的答案,脸色惨白,却弯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嘲弄至极。
在她眼里,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他痛苦的问她,想要求一个答案,也想求一线生机,“如果给你重来的机会,如果那天早上我没有说那些话,你是要出国,还是,还是会留下来?”
剧烈的痉挛疼痛让她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裴月还怔怔看着他的歇斯底里,忽然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欣赏他的表情。
他的痛苦让她喜悦,失衡已久的心态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微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