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怪我。”莫眠喃喃,语气轻若无声。
裴雁来提出要求:“我想让您撤销对秦虹的控告,放她出来。”
莫眠擦掉眼泪,拒绝了他:“不可能。”
裴雁来还想再说话,但莫眠却吸了口气,转头不看他。
勉强维持着镇定,她说道:“时间太晚了,你们先去休息,明天把那个孩子送走,我不想在家里看到她。”
裴月还不知道怎么回到了房间,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明明不是她和妈妈吵架,但她的心却仍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压得太紧太实,让她喘不过一丝气。
他们吵架的时候,没有责怪她,可是这种不责怪更让她难受。
天花板上的白光照在她的眼睛里,她没忍住,又掉了眼泪。
从一开始的庆幸,到之后的愧疚,再到现在深重的压力,她快要被这种因为身份错位带来的重担击碎。
无法自处,难以自处。
抬起胳膊擦掉眼泪,她才发现手上还攥着给裴雁来的消肿药膏。
眼神一时怔然。
敲响对面的房门,却很久都没人来开门。
裴月还不知道是该转身离开还是站在原地继续再敲。
踌躇,犹豫,迟疑,这种种情绪蔓延的片刻,便让她错过了最佳逃脱的时机。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冷的,带了点淡淡的倦意。
裴月还的心跳陡然快了一拍,转过身去,就撞上了对方漠然的幽深眼眸。
是该怪命运无常的错乱,还是人力搅动的微澜。
脑子里浑浑噩噩,裴月还半天说不出话。
裴雁来皱眉,声音更加冷,也更加不耐烦,“傻了?”
裴月还摇头,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他,“脖子和手上记得抹药。”
裴雁来看着那盒药膏,又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药膏,然后开门走进房间。关门的时候裴月还仍旧站在外面,看起来不准备离开。
“还有事?”
裴月还摇头,又很快点头。
裴雁来的眼神充满了厌烦和嫌弃。
“有事。”见他不耐烦,裴月还立即开口,又问:“我能进去你房间说吗?”
裴雁来斜了她一眼,语气微讽:“不怕挨揍了?”
裴月还看着他,眼神认真,指着他的脖子,“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裴雁来嘴角讽刺的笑意僵住,然后转身往里走,丢下一句,“与你无关。”
裴月还走进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裴雁来坐在床头,余光扫到她的动作,没说什么话。
仰靠在床头,裴雁来觉得头又开始疼了,闭上眼睛,却很久没有听见裴月还的声音。
“你要是不说就滚出去。”他现在没有耐性跟她耗。
裴月还看着他,定了定神,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答应你,妹妹。”裴月还说到这里顿了下,继续道,“你答应会让她妈妈回家,你准备怎么做?妈妈刚才不同意你的要求。”
裴雁来听到她的话,闭着眼睛,笑了一下,声音懒散:“她妈妈,不也是你妈?”
寒意爬满了脊背,裴月还脸色白了几分,她说:“我知道。”
她知道那个女孩才是她的亲生妹妹,关在监狱里的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裴雁来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她,她站在门口,陷在一片昏暗的阴影里。裴雁来看不清她的神色。
收起唇角嘲弄的笑意,裴雁来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裴月还摇头,左手握住右手腕,轻声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难题,没有线索,没有出口。
裴雁来唇角掀起,想要笑一下,却最终未能成功。他转开眼神,看向窗外的夜色,别墅的灯光还亮着,映在窗外,光影模糊。
两个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双双沉默。
过了很久,裴月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们两个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回到各自的位置,这件意外事故才算是彻底结束。”
裴雁来眼神微怔,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回头。
“因为被调换,造成身份的错位,所以连带着这个身份带来的一系列感情和归属都变得复杂。明明我不是始作俑者,却也无法在你面前说我没有一点错,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抢占了你的位置,享受了你的人生,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我是该向你说一声抱歉,也应该对你有所亏欠,我也已经在想办法去弥补你,可是……可是……”
她颤抖地说完这些话,嗓音哽咽,她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此刻倾倒。
她说:“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没有人跟我说过……说我不应该姓裴,没有人跟我说过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也没有人跟我说过……是我改变了……你的人生。”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爬满了脸,裴月还说了最后一句话,她向他道歉。
“抱歉,我不是一个完美的行凶者。”
裴雁来的眼睛仍旧注视着窗外,夜风扬起,吹来一股凉意。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拉开,紧接着又被合上。
轻轻地撞击声,让裴雁来的心神跟着震颤,他的视线下移,看见她刚才带来,被他随手扔在那里的白色药膏。
天色刚明,裴月还就睁开了眼睛。昨晚从裴雁来房间回来,她又哭了好久,现在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
起床洗了把脸,裴月还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脸色憔悴,眼神黯然。去衣帽间拿了一套衣服,她刚换好,就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的动作顿住,继而匆匆跑向阳台,却只看到裴雁来在车里一晃而逝的侧脸。
现在才六点十分,他要去哪里?
顾不上想那么多,裴月还迅速跑下楼,但早已看不见车影。
焦急、慌乱、不知所措。
她忽然想到什么,立即冲去客房,里面空空如也,徐露言也已经不在了。
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他要去干什么?还会回来吗?还是说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因为妈妈不接受,所以他要自己去照顾徐露言。
裴月还的心脏莫名跳得很快,脑子里一片空白。
恍惚间,她想到昨晚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迅速冲回房间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陈星接起电话时,还没有睡醒,声音沙哑。
“喂,你找雁哥吗?他的手机送我了。”
裴月还攥紧手机,声音尽量放松,“你好,我是裴月还,昨天下午我们见过面。”
陈星听到对方的声音,立刻清醒,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眼睛瞪大,轻咳一声,“你有什么事?”
指甲快要刺破皮肤,但裴月还的语气仍然轻松,她说:“裴雁来让我给他带东西,但是说到一半通话就中断了,我想他的手机应该没电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好像挺急的。”
陈星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毕竟裴雁来刚刚才给他发了信息。
抓了抓头发,他说:“雁哥早上要带阿言去看守所找虹姨,要不然你把东西给我,我帮忙带过去。”
“不用了,我怕来不及,你把看守所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他送过去。”
裴月还咬着唇,等陈星说完后,迅速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