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三言两语,裴月还很快了解了事情经过。
课间时分,裴雁来去上厕所,一分钟后王铭也进去了。三分钟后,王铭被裴雁来从厕所里拎了出来,拎出来的时候王铭的脸上有血在往下淌,裴雁来却视而不见,对着王铭又踹了几脚。
直到周围的同学叫来老师,才勉强把两个人分开。
虽说是打架斗殴,但看起来更像是裴雁来单方面施予的一场暴力。
校长指着监控画面,对裴月还说:“不管你要怎么说,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清楚了,从头到尾都是你哥哥动手,我们绝对不会姑息,必须对他做开除处理。”
裴月还站在裴雁来身前,有意无意地抵挡住一些愤恨的眼神和叱责声。
似是不满意他堂堂一个高中校长要和一个学生对话,校长语气轻蔑:“你们家里没有大人吗?我跟你一个学生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来都来了,就跟你哥哥一起回家去。”
裴月还没有理会校长的轻视,淡声说:“监控画面只能代表一部分真相,并不能说明全部事实,这样的处理不太公平。”
她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配合着淡漠的眼神,挺直的脊背,昂着头说话的样子有几分高傲,看起来完全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校长被她几句话顶了回去,看向她的眼神隐隐有了几分怒火。
王太太拍了下桌子,手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和桌面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你怎么跟大人说话呢,大人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你们父母呢,把你们父母叫来,我不想跟你一个学生说话。”
校长也跟着开口:“没错,你看看你哥把同学打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你们父母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小小年纪就颠倒黑白,拒不认错,以后走出社会还怎么得了。总之,开除的决定已经下来了,你们家谁来都没用!”
裴月还本来没有情绪的眼神因为他提及父母,立刻冷了下来,再说话时态度便很不客气,“请您讲话注意,不要随意评判我们父母对我们的教育方式,您并没有资格。至于您说的拒不认错,请问他错在哪里,打架双方都有参与,他也受了伤,你们没有看到吗?”
众人听到她的话,这才看向她的身后,裴雁来的右手正在往下滴血,滴下来的血已经在地板上凝固成了一滩圆形印记。
“这点小伤怎么敢跟我儿子的比?”王太太愤恨地看着裴月还,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我儿子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你们家有没有一点家教,出了这么大的事父母不来,以为你多说两句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裴月还看着她,语气强硬:“我没有这样说,可也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在他的身上,他们打架总有原因吧?您不能在没有搞清楚原因之前,就妄下罪名。”
“能有什么原因?事实就是他把我儿子打了,今天校长必须开除他。”王太太已经很不耐烦了,原本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因为这个丫头出现,让她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没有找出原因就不能随便开除他,您没有权力。”裴月还一步也不退让。
大张悄悄凑到裴雁来跟前,低声说:“她真是你妹妹啊?你俩看起来长得一点也不像。”
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长得像。
裴雁来低头,她的侧脸白皙干净,眼神淡漠,但说话的时候认真又明亮,明明看起来是极易破碎的精致公主,面对眼前的责难,却一点都没有退让,据理力争。
那通电话是他随意打出去的,只为了应付大张给家里打电话的要求。
其实早已料想到了会被拒绝,却没想到她真的会出现。
心脏有一处被狠狠震动,像是放空了一般。
她为什么要来?他们不是彼此最痛恨的仇人吗?她此刻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大张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徐雁来,你说,你为什么要动手?”
听到大张的声音,裴月还心底有些震惊,转过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交,谁都没有说话,裴月还不懂他为什么仍然姓徐,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世。他不是很讨厌自己,不是应该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货真价值的裴家少爷,而她是抢走他人生的小偷和凶手。
她不想做任何假设去理解他,只是接受她应该知晓的事实。
所以她转身看着众人,纠正道:“他不姓徐,他姓裴。”
“裴雁来。”
其他几个人才不管他姓徐还是姓裴,大张询问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王铭哭哭啼啼的说是裴雁来无缘无故突然对他动手,裴雁来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向王铭的眼神愈发阴沉。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大张被气个半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校长不想再听裴月还说一句话,王太太坚持必立刻开除裴雁来。
一瞬间,办公室里只剩下裴姓兄妹孤立无援。
纵使裴月还的态度再坚决,也抵抗不了这七嘴八舌的指责和话里话外的辱骂。
终于在王太太的手指差点戳到裴月还的脸上,而她向后退了半步时,裴雁来有所动作。
他攥住裴月还的手腕,将人扯去自己身后,幽深的黑眸瞪向女人,“你他妈再指一下。”
王太太被他阴冷的眼神瞪着,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身体也跟着瑟缩了下。
校长亲眼看见他这副样子,已经愤怒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食指颤抖指着办公室大开的门,扬声道:“你可以离开了,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青云高中的学生。”
闻言,裴月还顿时急了,大声喊道:“这样不公平……”
可没等她说完,裴雁来就拉着她大步离开了。
穿过学校的走廊,路过纷繁的花园,跨过人声鼎沸的操场,在数不清的各色眼神中,裴雁来将她的手腕攥得死紧,大步朝前迈去。
裴月还身体僵直,脚步像是被支配,不由她的行动。她低头看着被握紧的手腕,被裴雁来用力握着,沾染上了血迹。
浓郁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她觉得那只手腕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扭断。
这是裴雁来带给她的阴影,纯粹的,彻底的,无法轻易抹去的阴影。
燥热的微风穿过灿金的阳光,将空气中的生机带给她,至此,她才获得一点微弱的勇气。
裴月还脚步忽顿,顺便也让前方的人停下,“放手。”
裴雁来脚步一滞,下意识将手中的细腕握的更紧,但却引来了身后的人强烈的挣扎。
难得的慌乱,他立即放开。
被松开的手腕上印着血色红痕,裴月还顾不得脏污,将手背在了身后。
“我已经来过了,现在可以走了吗?”她保持镇定,不泄露自己的情绪。
裴雁来看着她,眼里有着探究,“为什么过来?”
裴月还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裴雁来朝她走近一步,再次问了一遍,裴月还强逼着自己定在原地,没有向后退却。
沉默了一两分钟,接着,她嘲弄说道:“还能为什么,因为害怕,我很怕你。”
害怕如果不来,他会不会又想找自己出气。
害怕如果不来,他会不会再找自己麻烦。
她眼神灰败,唇角是自怜的悲哀,裴雁来眸光闪烁了一下,心底微微怔住。
灼灼烈日照耀在天空,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有偶鸣的鸟雀挥动着褐色的翅膀从天空飞过,留下稍纵即逝的灰影。
裴雁来忽然开口,嗓音微凉:“我真的很恨你。”
第一次见面就收到了她眼底的憎恶,第二次见面又被折断了手臂,第三次见面即使在哭泣,也不忘向他投来厌弃的眼神。
三次相遇,每一次都让他看见自己在她眼中是何种不堪的存在。
裴月还点头,左手用力握住了右手腕,镇定地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他的恨,知道他的不满,也知道他很想让自己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抢走了他原本的人生,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强占了他的父母,享受了本属于他的幸福人生。
他恨她,她可以理解。
可,这份恨,却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裴月还抬头,对他说:“我已经来过了,也做了努力,如果学校一定要开除你,我确实也没有办法。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爸爸妈妈,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她向他说明,对于今天这件事她已经尽力了,所以不要把这桩失败的后果安在她的头上。
裴雁来看着她,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