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郁迎着少女这样坦荡的目光,眸光微微一晃,随即便垂睫从袖中取出一包蜜饯。他将油纸包搁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各色果脯,什么都有。
“来时顺手买的。”
齐郁淡淡说道,不经意补了句,“多捡了些糖渍青梅。”
谢胧不由一愣。
她的视线也落在形形色色的蜜饯上,看起来就很甜。
那些青梅她吃过,也不酸。
“我很喜欢。”谢胧不觉收了有些沉重的话,竟然觉得心口忽然轻松了起来,捡起一颗糖渍青梅含入口中,“我阿娘若是闲了,便会学着做各色糕点,有一回也做了糖渍的青梅,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可阿娘后来再做,却再也做不出那回的味道,也不晓得哪一步不对。”
齐郁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桌上的蜜饯。
略顿了顿,他才缓缓说道:“珍饕楼有一样紫苏饮子,听闻佐胡记的糖渍青梅最好,下次来得早一些,应当能够买到,一并给你尝尝。”
“我喝过。”谢胧弯起眼角轻笑,“去年过上元节,有位师兄带给我的礼物里,有一样便是珍饕楼的紫苏饮子。不过那晚我饮了桂花酒,又吃了很出名的石磨巷浮元子,只喝了一小口,但我记得滋味很好。”
齐郁黑沉沉的眸子幽深下去。
但也没说什么。
谢胧便骤然想起,那年上元节后,齐郁也开始和谢家决裂。此后没多久,便参加了春闱,在京都重新崭露头角,也彻底和谢家没有了往来。
记忆里,那年上元节应当是有齐郁的。
但那时候,两人交情说是泛泛都有些牵强附会,实在不太熟。
如今想来,只记得来家里拜节的人极多,有些素日里认识的师兄还拉着几位阿兄,迂回着与她说过不少吉祥话,送了不少精巧的小礼物。她一整日下来,见了许多人,说了许多话。
唯独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齐郁来。
她忽然就不明白,梦里的齐郁为什么那么好。
眼前的齐郁又这么捉摸不透。
“齐师兄。”谢胧骤然间想起一件事,顿时有些忐忑,小声说,“我记得珍饕楼的紫苏饮子很贵,虽然好喝,可我却算不上喜欢,实在不用为我破费。”
齐郁如今虽然官至侍郎,却仍住简陋的小巷子里。
那间破旧的院子,至今未曾换掉。
想来此时的齐师兄,应当还有些穷困,她是绝不能让人这样花销的。
“你不喜欢?”齐郁问。
少年脊背微微发紧,像是有些恍然,又像是有些意外。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绵绵的雨幕,清冷的嗓音如玉碎,“我听人说,你……你们都很喜欢。”
“我们?”谢胧想了想,便明白了齐郁的意思,紫苏饮子有养颜的功效,在京都的女子中很受欢迎,于是解释说,“我不挑的,何况别人的好意,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极喜欢。”
齐郁眼睫沉沉压下来,眸光不动声色转而晦涩看她。
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叫人心口怦然。
“谁对你好,你都喜欢?”他像是信口问道。
然而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却仍落在她身上,仿佛一寸寸被挑起的琴弦,紧绷而锐利。
谢胧在他这样的目光中,没由来有些紧张。她抿一抿唇,飞快脱口而出,瞧着齐郁说道:“齐师兄给我带的饭菜,我就很喜欢!”
“从小到大,只有阿兄会在我罚抄时偷偷给我带饭。”
齐郁:“……”
他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
坐在少女灼灼的目光下,从容吃着客栈里的粗茶,像是往日坐在茶室内品茗般。
“齐师兄就像我阿兄一样。”
“虽然面上瞧着不近人情,可我当真觉得你很好,也很感激齐师兄。”
“我很喜欢这样的齐师兄。”
齐郁以拳抵唇,轻咳出声。
他搁下茶杯,惯来冷淡的表情有些微妙,只意味复杂地看了一眼谢胧。
对上少女明澈的鹿儿眼,那股复杂便悄然褪去,状似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像是有些僵硬尴尬,只是眼底却也浮现出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些。”
“给我听听倒也罢了。”
他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轻不重警告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