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若我真伤了周荃珝章纠白会跟我拼命么?怎么,你难道之前一直没将两人往那个方向想过?”
“我可一开始就说了,你们那么在意那个周荃珝,那周荃珝准是你们谁的相好。不是你的就是她的,你看,我的直觉没错吧?”
“不是,”范霄霄有些懵,“纠白和周荃珝……他们不是师姐弟么?”
“师姐弟?”白丹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不是……范霄霄,我发现你好像有点缺心眼啊。”
啊。缺心眼。
范霄霄突然想起来,她刚认识章纠白的时候那姑娘也说她有点缺心眼来着。
那时她刚躲进敛霄阁,暗器没怎么学成就急着下山历练了,结果好巧不巧地在某条偏远山道旁碰上了章纠白。
当时她们都想吃酒肆里的最后一盘卤牛肉都不肯相让,为此大打出手。
最后抢到牛肉的是章纠白,但章纠白却没有吃,又将卤牛肉放到了已经转身避到别桌偷偷红着眼眶生闷气的她面前。
“小姑娘身手不怎么样,人却长得水灵。”章纠白说。
说话的时候,章纠白一脚踩在对面的空余长凳上,手肘搭在曲着的膝盖上,手中悠悠地轻晃着自己的九节鞭。
在她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对面的章纠白弯了弯眼睛,眼里好像藏了些笑意。
“这牛肉呢,是见你长得讨喜送你的。”她说,“不是可怜你。”说完还倾身过来摸了一把她的脸。
她被这人给摸炸了毛,奈何她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她拍了桌指着章纠白“你你你”了好一阵都没个下文。
不等她想出说辞,对面章纠白已经撤腿收鞭出了酒肆策马而去。
她捧着那盘卤牛肉骑着马追了近五里地才追上章纠白,开口就是:“本姑娘才不稀罕你的施舍,我功夫不如你我认了,牛肉你收回去。”
章纠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大稀奇,一边扯了缰绳勒马慢行,一边转头望着她问了句:“你认真的?”
她想答一句当然是认真的,可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中的牛肉早已被颠得没剩几片又满是尘土,当下便提议等到前边的县里再请客,还扬言自己财大气粗想吃几盘牛肉都吃得起。
怕章纠白不信,她甚至数出了家世背景。
她觉得自己够诚恳的,可章纠白却皱着眉吐出一句:“我打伤了你,你却追着我说要请客,还敢告诉我家中境况,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
要说是如何与章纠白成为好友的,只能说,她真的有点缺心眼,也是真的喜欢章纠白身上的江湖气性。
之前她在江湖上断断续续走了两年多,一直没能养出这种江湖气性,但章纠白有,还很明显。这也就是她起初对章纠白示好的原因。
所以她一点也不介意被章纠白骂缺心眼,而章纠白,在说完她缺心眼之后就冲她笑起来。
“在下乃三弃山斩冬堂横塘阁阁主章纠白,阁下报上名号来。”
“久宗山敛霄阁飞刀堂堂主范霄霄!”她想也没想就接了话。
后来这些年她是真的将章纠白当作了密友无话不谈,可眼下这个密友居然撂下这么一封不清不楚的信就走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转头对上白丹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神,范霄霄嘴一张刚想说句什么,面前的白丹却先开了口。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之前搅了别帮堂会还没去赔礼道歉呢,虽然我觉得那个帮派里没几个好人,但终究是师命难违。这回找到了段师兄,我说什么也得拉着他陪我一起去。”
“上回离开得匆忙,这回我可是亲自到你面前跟你打过招呼再走的,可别说我不讲义气啊。”
“范霄霄,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
白丹抱了个拳便利落爽快地转身离开,离开之前还贴心地帮掩上了门。范霄霄嗫嚅两下,最后一抬手,将手中信纸揉成团拍扁在茶几上。
“大爷的,你们才缺心眼呢。下回再见,看姑奶奶不将你们打到满地找牙!”
放完狠话之后范霄霄本想倒杯茶喝冷静冷静,结果一拎起茶壶就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才来多久啊,白丹就将她的半壶茶给喝光了!
范霄霄一脸愤愤地抱着茶壶往外走,刚拉开门就发现有进正站着门外想要抬手叩门。
看到范霄霄面色不虞,有进脸上的笑一收,老老实实递上手中的信函:“东家有信到。”
“我的信?”
将信接过一拆看,上一刻还气鼓鼓的范霄霄此刻已经换了笑脸。
“你快去跟飞霞居的彭掌柜打个招呼,就说三日后的酉时一刻我要在三楼甲字号雅间宴客,让他务必将雅间给我留好了。”
“是。”有进点头,“敢问东家,客人几位,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宴是接风宴,客人就两个,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你快去,去晚了好位子就抢不到了。”
“小的这就去。”有进抬脚就往楼下跑。
雅间的门一合上,范霄霄便哼起了小曲儿。
信从西南来,说定远将军已携妻归京。信是十日前写的,算算时日,最迟三日,这两人必能抵京。
“总算被我逮着机会了……先礼后兵……霍槐杨啊霍槐杨,看我这回不让你在江姐姐面前丢个大的!”
仰头大笑三声,范霄霄重重将信纸拍在桌面上,又将茶壶放回原处,心情大好地走到窗边看风景。
一楼茶客不少,三两一桌各有所喜各有所忧,门前行人来来往往,各有所忙。
有人策马而过,嘚嘚马蹄声夹杂在街巷两侧的吆喝声里算不得明显。
有进出了茶肆便被阳光扑了满面,可这时候的阳光似没了半月前那般炙热,让人隐约能从中感知到秋日的和煦。
街尾那株野柿子眼见着快红了,已有鸟雀守在树梢。
一群垂髫小儿挤在树底下张望,一身量高些的寻了根长长的细竹竿往树枝上一打,鸟雀惊飞了,却见两个蝉蜕随着几片树叶悠然掉落。
早有准备的小儿扯开衣摆,准确接住蝉蜕之后便得意地大笑起来。
有人不服,勒紧了腰带准备上树,也不知这处动静惹恼了谁,一串妇人的叫骂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小儿们一惊,当下便四散了。
鸟雀又飞了回来。
树下安静得很,一如小儿未至时。
可树底下的几片落叶和那根被落在一边的细竹竿却清清楚楚地告知来往路人,此处曾发生过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