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太子让他报明司隶台按察使的出行计划,具体会于何时出发,会途径哪些官驿,事无巨细。
他确实将得知的所有消息报了出去,可他也没想到周荃珝会再一次死里逃生。
周荃珝不仅没死在半途,反而顺利进了襄平城挑破了北雎郡主的意图,让襄平王陈弘滔终于看穿了枕边人的身份。
自此,北雎郡主阴谋败露,被囚于襄平。
原本,北雎郡主还意图利用长公主陈媛蓁的柔善多情以助自己脱困,奈何此计也被周荃珝看破。
周荃珝以散心为由将陈媛蓁带离漩涡中央轻巧破了此计,北雎新太子派出人手救人未果,襄平王妃于五月末被顺利处死。
新太子为此迁怒负责传递消息的他,特派出两名王庭暗卫杀之而后快。关键时刻,是寇姜叶贞容桉以及司隶台的宋玄乙奉命现身救下了他。
奉谁的命?周荃珝的命。
周荃珝为何知晓有人会在当夜杀莫栾泄愤?他并不知晓那一夜会有人来,他只是早早就设好了局,时刻等着请君入瓮罢了。
周荃珝为何能看出北雎细作就是莫栾?
原本,他并不知晓的。
周府里藏着一个北雎细作的事情,周荃珝本是不知道的。
最初,周荃珝根本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哪怕是在前往西北鄯州求援失败之后,周荃珝想的也只是京中有人知悉了自己的行踪和目的继而从中阻截,仅此而已。
他最先怀疑的那些视晟平军为心腹大患视周家人为眼中钉的朝臣,他怀疑有人在周府附近安插了耳目。
疑心一起,他的防备之心愈发强烈。
祝氏身殁之时,他之所以选择将那封求援信托付给章纠白请她前往江州祝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已经开始怀疑府中之人。
因始终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为防万一,他谁也没用。
那个时候,除却莳萝,唯有章纠白一人能得他全部的信任。
真正确定周府藏有北雎细作一事之时周荃珝身在襄平,彼时他面对的是在罗门抓到的刺客。他问刺客,藏身周家的细作是谁。
细作两字一出口,笼中那生了一双瑞凤眼的刺客便抬起了头,看似有些意外。
可正如周荃珝当时所言,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不论是五年前的鄯州之行还是后来的襄平之行,总有人能顺利于途中伏击。周荃珝一时想不明原委,难道还能一直想不明么?
他之所以总是棋差一着,无非是因为府中有细作,身侧有叛徒。
可,府里剩余的几人都是兄长周荃瑾早年从西北带回府的孤儿,谁会是那个出卖他行踪的人?
这些年,周荃珝无一日不在悄然试探,可那个人始终不动声色地隐藏着。哪怕周荃珝利用襄平之行以身入局给人留出了无限可乘之机,始终不见半点异动。
直至天子将秘密处决襄平王妃的消息传出来,这人方露出端倪。
处死襄平王妃乃是一道密令,放眼整个周府也只有周荃珝一人知晓。那日郭传升和吕道铭过府小坐同他谈起过此事,是莫栾和寇姜守在院外。
周荃珝原也不愿相信莫栾会是那个细作,可谁让莫栾在消息入耳当日便试图离府呢。
是忙着往外递消息,还是猜到若郡主脱困不成自己会沦为陪葬品故而忙着逃命,只有莫栾自己知晓。发现异常之后,周荃珝便略施小计将莫栾留在府中,以其性命引北雎暗卫入府。
一出孤儿记演了十余年,如今终于落幕了。
“我为了心中可望不可及的团圆念想苦等了很多年,为此还做出了许多对不起周家对不起两位公子之事,是我该死。”
“兴许是报应吧,直到那一夜我才知道我的小妹其实早就死了,在废太子执政之时就已经死了。”
“其实现在想想,距离我与小妹分别已经过去十六年,便是她还活着便是她此刻就从我身旁走过,我也认不出她了。”
“不说如今,其实就连分别之时她什么样子,我都忘了……只记得我二人分别之时她还未能口齿清晰地喊出一句‘阿兄’,别的,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可笑吧,我心里的这个团圆念想。”
哑声笑了两下,莫栾抬手抹了一把脸,正色道:“小人自知罪孽难赎,死不足惜。唯一所求是死在公子手里,求公子成全。”
“未将异乡作故土,逢人难免思远亲。这一方水土能养得了人身,却暖不了人心。你如此,庞斌亦如此。”周荃瑾喃喃。
早年送孤儿入京时,他只留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在身侧。这人名叫庞斌。
因庞斌说想在战场上为父母亲人报仇雪恨,他将其收进晟平军允其以亲随身份进出营帐。
后来他持虎符前往鄯州求援,庞斌亦请命相随。生死逃亡之际他误以为庞斌命丧敌手,怎料这人回到军中传他弃城而逃惑乱军心……
空有恻隐之心,未得识人之力,良善成了罪恶源头,亦成了报应之因果。
真是荒唐。
周荃瑾背转过身,声音发冷:“除名,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