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喜心中慌乱又急切,一时说不清前因后果,只知道抓着他的手不放,只知道哭着求他救她父亲救她长姐。他脑子被凌乱的言语扰得发懵,当下根本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才听清了一些内容,得知匣子里放着的东西与太子有关,得知是太子妃让人悄悄将东西送出宫,他便料想其中必有深意。
他推测怀抱匣子的沈喜或许会有危险,觉得不能任其继续待在盛京城。
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作安排,只能命人自外雇了马车,亲自将沈喜往城西送。
其实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将沈喜送出城,不过念头一起变被他自己打散了。他知道,出城之后若无人照拂,年仅十岁的沈喜根本无法如常生存。
就当时情形而言,比起城外,城西的圣恩寺反而更适合沈喜落脚。
圣恩寺乃是皇家寺院,其住持明厄大师德高望重,便是天子亲至也会敬畏此人三分。将沈喜安置在圣恩寺里,再合适不过。
安置好沈喜之后不过三日,沈家满门就被冠以谋害储君之罪被判了斩刑。
短短三日,太子薨逝,太子妃自缢,沈阔被人秘密处死,沈家全族获罪……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乱政之下,给沈家定罪之人是那时在急着争夺天子位的每一位皇子。因为沈家一族于他们而言是个阻碍。
他们担心沈家人会怀疑太子的死因,担心自己的阴谋败露,故而想要将沈家这个阻碍彻底铲除。
在太子与沈家一事上,这些皇子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谁负责献宝毒害太子,谁负责趁乱扣下沈阔,谁负责入沈宅捉人,谁负责逼死太子妃,谁负责以侍疾为由直入昌安帝寝宫找到天子印,谁负责在对沈家的判决圣旨上盖下印章,谁负责拿着盖过印章的圣旨入刑部宣读……做这些事之时,他们默契极了。
可这样的默契也只是出现过极为短暂的一阵。
待沈家事一毕,众皇子便又站回了对立的阵营,斗了个不死不休。
沈氏一族仿佛是为这场皇权之争殉了葬,此事一过便被深埋地底。沈家人的名字,比战败的光永侯之名更令人讳莫如深、避之不及。
可,沈氏究竟何罪之有?凭什么就得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死里逃生的沈家阿喜何罪之有?凭什么就得被人指着鼻子质疑来历和意图?
严卜望向跪在前方的沈喜。
小姑娘也在看他,她的眼睛红得不像话。
“臣斗胆,求圣上下诏重审沈家旧案!”撩袍跪地,严卜的声音铿锵有力。
沈喜的眼泪一下就掉出了眼眶。她伏跪在地,高声附和:“小女沈喜,求圣上下诏重审沈家旧案!”
“罪臣□□,求圣上下诏重审沈家旧案!”
“臣柴金,求圣上下诏重审沈家旧案!”
“求圣上下诏,重审沈家旧案!”御史中丞祝梅山迈步而出。
“臣附议!”崔庆提紧跟其后。
“老臣附议……”太史公亦出列。
“臣等附议……”兵部礼部皆有人出列。
面前官吏一个接一个站出来,附议之声如滔天巨浪一阵接一阵地拍响。声声震耳。
陈弘勉在无数人的凝望下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他想转头去看看太后和皇后的表情,可脖颈实在僵硬。
“严相?谢相?”陈弘勉看向始终站在原处的严韦衡和谢褚铭,“你二人如何看?”
“启禀圣上,沈家旧案曾由三司同审,若要重审,亦宜责令三司共审。”严韦衡不动如山。
“严相言之有理,臣附议。”谢褚铭目不斜视。
目光移向蒋奋佳和蒋玄晖,陈弘勉沉默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起来。
他不想看到面前这些人,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他能找谁呢?谁能体谅他的难处?
他将座下百官瞧了几遍,脱口道:“周乐燊呢?”
“回禀圣上,”刘奉典轻声提醒,“周按察今日未入宫参朝”。
是了,陈弘勉想起来了,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周乐燊可以不入宫参与朝议。这是他在赐官之时便给出的特权。
轻轻吸了口气,陈弘勉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收回落在蒋家父子身上的目光,陈弘勉刚张口,殿门外突然传来宫婢带着哽咽的呼唤声。
“圣上!求圣上到倚兰殿看看兰妃娘娘吧!兰妃娘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