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找到红梢之前,你要努力地活着,好不好?”
他那时没回答,直至她睡着都没等到他的回答。第二日清醒之后,他本以为会被她追问,可直至如今,她都没有再提起那一夜的问题。
从前他以为是她不愿回想,毕竟在问出问题之前她曾那样伤心,可原来,是迟来的醉意上涌,将那夜的记忆遮盖了去。
原来,她不记得了。
周荃珝沉默了。
“既然我之前就同你说过这件事,现在就不多废话了。周荃珝,周二公子,周按察,合该有一个落拓光明的将来,我这人满手血腥,亏得你肯唤我一声小师姐来宽慰我。”
章纠白笑了一声,笑过之后抬脚往外走。
“银耳雪梨粥能养心安神,润肺养血,的确适合你吃。”
说话之时,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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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毒发一事,周荃珝在襄平待的时间比原计划的要久一些。休养期间,陈弘滔来过飞鹜院一次,但陈弘滔的状态比周荃珝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一打照面,两厢憔悴,许久未露笑脸的陈弘滔突然笑出了声:“周乐燊,咱们还真是有些相似啊,都这样一言难尽。”
“臣岂敢同王爷作比。”
“近日王府事多,我没来看你,你不怪我吧?”
“谈什么怪不怪的,就算王爷时时来看我,也不会让我多好受一些。”
“你这人说话还是这么不好听。”陈弘滔忍不住叹气,“你这毒,好歹是因为我与六哥才落下的,我当初帮不了你,如今还是帮不了你,说实话,我心里对你一直有些愧疚。”
“此事与王爷无关,王爷不必愧疚。若王爷实在觉得愧疚,不若帮我两个力所能及的小忙吧。”
“你说,但凡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你。”陈弘滔十分爽快,“这么多年,我可算找到机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周荃珝靠近陈弘滔耳侧说了几句话,陈弘滔听过之后沉默了,眼神复杂起来:“只是如此?”
“如此便是在帮我了。”周荃珝表情认真,不似玩笑。
陈弘滔沉吟片刻,说:“你不知道,其实最初知晓媛蓁对你有意时我还有点高兴,总觉得若她真嫁给了你,于你于她或许真是一件好事。可后来瞧你对她无意,又知你连她都敢利用,我便不这么想了。”
“长公主并非是作为棋子而生,长公主的亲事也不该被当作一种补偿或是赏赐,王爷说这样的话,若让长公主听到了许会心寒。”
“我知道,我自然不会在她面前提这些话,但你应该也能察觉出来,媛蓁自己都将自己看作了一种补偿,她一心想将这种补偿赔给周家,赔给你。”
说到陈媛蓁,陈弘滔的眉又皱了起来:“最近她在与我置气,好些天没去见我了。我手头也有许多事情要忙,顾不上哄她,也不知她最近心情好些了没有……她近日可还有来你这里?”
有的。每日都会来一次,每次都会小坐片刻再离开。周荃珝实话说了,陈弘滔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实在太多事要忙,陈弘滔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也是不巧,陈弘滔前脚刚离开,手捧花瓶的陈媛蓁后脚就进了屋。
“飞鹜院里的桃花都谢了,我在王府外发现了一株还开着花的,我选了两枝带回来。如此一来室内也能多些颜色,周大人不会不喜吧?”陈媛蓁脸上带笑。
周荃珝没有答喜不喜,他的目光落在花瓶里的桃枝上,犹豫了一瞬,说:“王爷先前问起了长公主殿下。”
“你别跟我提他。”陈媛蓁笑意一滞。
“王爷他……其实很关心殿下,殿下何必因为旁的事情以及旁的人与王爷置气呢?”周荃珝似乎没听到陈媛蓁的话,依旧将话题引到陈弘滔身上。
将花瓶放在床头小几上,伸手将花瓶转了转,直到转到满意的角度陈媛蓁才坐下来。她说:“周大人也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
“臣……”周荃珝话刚起了个头,陈媛蓁就皱起了眉。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相较于王妃,王爷与殿下才是血亲,才是殿下更该在意之人。”周荃珝改了自称。
“所以周大人也觉得,我不该为了王妃嫂嫂的事情责怪十三哥?”陈媛蓁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一家人里若是有人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做了错事,是可以通过补偿慢慢被原谅的,不是吗?”
前些日子里,王妃突然被襄平王下令禁了足,甚至被勒令迁往了别的偏院里长住,王府内还被下了禁令,说半年之内,不许郡主与王妃见面。
甚至,陈媛蓁还听到一些碎嘴的王府奴婢说王爷有休弃王妃之意。
王妃被禁足的原委,陈媛蓁从陈弘滔口中问出了些,大致晓得发生了什么。
可,那些可怕的事情并未发生,事情还不严重,王妃又已身怀六甲,如何能被这般对待?
“我想,王妃嫂嫂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如此。她嫁与我十三哥多年,还为王府添了一个小郡主,我不信她对十三哥的感情是假的。”
“她的夫君她的孩子都在王府,她又怎么会做对不起王府对不起后舜的事情呢?十三哥他怎么能生出休弃王妃这样的念头?”
陈媛蓁抓着自己的宽袖不松手:“你们都觉得我不明事理,都说我在与十三哥置气,可我不过是想帮王妃嫂嫂过得好一些罢了。”
“来到襄平之后,都是王妃嫂嫂陪我说笑,她送了我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她帮着我与十三哥说话,她为我擦眼泪喂我喝燕窝,她对我那么好,难道都是假的吗?你们真的觉得她不可原谅吗?”
陆陆续续说了很多话,见周荃珝始终沉默,陈媛蓁的声音一时小了下去:“周大人是不认同我说的这些话吗?周大人是觉得,一个人错了之后就不能被原谅了吗?”
“周大人……恨我六哥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话问得艰难,“周大人,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