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次被抢白,章纠白的脸色本已不好,在絮娘说完这一番话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能不能别总将人与人的关系想得这样不正经。”她说。
说话时,鹿眼中似有水汽。
叹了一口气,絮娘望向章纠白,眼神软了一些。
“好,你只管当我胡说。”
絮娘说得口干,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经凉了,喝进嗓子里将嗓子连同肺腑都好像凉了一遍。但絮娘却一连喝了三杯,第三杯喝完放下茶盏的时候,她将视线移到了章纠白的身上。
章纠白先前想过来抓她的胳膊,但只迈出了两步就跌在了地上,这人也没再坚持着站起来,就坐在地上不动了。
后来,这人索性瘫倒在那两个蒲席上。
“好久没跟人打得这么痛快了,我有点累……”这人喃喃。
絮娘走到章纠白的身边。
“我没想着扯开话题,”章纠白闭上眼,语气淡淡的,“我只是不明白你说的都是什么,一句也没明白。”
“没听明白,就没听明白吧。”
絮娘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伸出手搀着章纠白的胳膊将人给拉起来:“说了那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人不论年岁,不论男女,不论贵贱,都能有喜欢之人的。命好些的人,还能与之互相喜欢,命不好的,至多只能和他互相纠缠,互为劫难。”
轻轻拂去章纠白衣裳上的灰尘,絮娘嘴角边挂起一抹笑意:“我命不好,遇到的人都成了劫。你与我不同,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处可落脚的好地方,我希望,你能落得一个好的结果。”
絮娘明明在笑,可这笑看起来苦极了,看得人心里发堵。
可下一瞬,那抹苦笑却又消失了。
絮娘口中的话一下就转为了苦口婆心的开解:“不要因为白丹喜欢段徊就不考虑他,人要为自己考虑,撇开其它的不说,段徊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章纠白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因为她刚张口就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这一回絮娘来不及避开,被她吐了一身。
换过衣裳,絮娘欲哭无泪地跑去前院找闻意,闻意打发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小厮收拾了茶室,又抬了热水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章纠白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她在浴桶里泡着泡着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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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梁两家的人本只是为了陪周荃珝过生辰才入的京,原来计划着三月初就离京的,但因着金榜也是差不多时候张贴出来,便多留了两天。
等瞧完了热闹,祝梁两家的人便于三月初六这日装点好了行囊,踏上了归途。
眼见着热闹了多日的周府一下就要冷清下来,莳萝十分地不习惯,一大早就叹了好几回气。
等坐着马车将祝佩莹等人送到城门口时,莳萝更是止不住抽了帕子抹眼泪。
梁家兄妹对此很有些手足无措,祝佩莹搂着莳萝的胳膊说了许多劝慰的话,也保证明年还会入京来耍,加上同送行的千屈一同劝着,好说歹说才将莳萝的眼泪给哄住了。
但也只是哄住了一时而已,等祝家两家的马车出了城远去了,莳萝的眼泪就又沾湿了帕子。
见千屈又欲上前来劝,莳萝收起了帕子摇了摇头。
边上停着的马车里,周荃珝落下车帘,对着赶车的寇姜吩咐了一句:“回吧。”
周府只来了一辆马车,但几人同坐绰绰有余,千屈坐在寇姜边上,只莳萝坐进车厢里。
周荃珝靠在小榻上神色倦怠地看着一卷书,当莳萝在车厢小凳里坐稳时,他突然问了句:“姑姑想回江州么?”
莳萝本要撩窗帘的手一顿,不明所以地唤了声:“公子?”
周荃珝左手拿书,抬着右手按了按右眉尾,小声说道:“姑姑从江州来,对江州之情恐不比盛京浅,可想再回去看看?”
莳萝张了张口,却只问了句:“公子头疼么?可要奴婢帮着按按?”
“是有一些疼,不过我躺躺就好了。”
周荃珝合上书将书塞到靠枕下,人也倚在枕上闭了闭眼:“姑姑,若我放姑姑回江州去,姑姑是否会……”
“公子!”莳萝厉声唤。
但很快,莳萝声音便随着她为周荃珝盖上薄毯的动作轻柔下来:“公子莫要说这样的话,奴婢哪儿也不去。”
莳萝的手只在周荃珝面前停留了一会儿而已,但周荃珝却清楚地看到莳萝的手在颤。
一时之间,周荃珝没再说话。
马车渐渐远离城门口,莳萝沉默着撩着帘子往外望了很久,帘子放下来的时候莳萝的额头也轻轻靠在了车厢内壁上。
“奴婢身在江州,长在江州,离开多年,是有些想念那里。可自从奴婢跟着夫人来了盛京城,自此奴婢见到二位公子出生,自从奴婢被二位公子拉着又姑姑长姑姑短地喊着……周府就已经是奴婢的家了。”
“侯爷和长公子都去了,夫人也去了,如今这个家里,只有公子了。”
“这个时候公子若是让奴婢走,便等同于将奴婢赶离了家,奴婢在别处虽也能过活,到底是安不下心了。”
莳萝抽出帕子遮住眼睛。
“公子,不论如何,莫要再与奴婢提方才那番话了。奴婢不走,哪儿也不去,就守在周家,只守在这儿。”
马车碌碌,周荃珝睁着眼静静望了会儿马车顶,而后小声应声道:“知道了姑姑,我再不会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