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得很好,也一直在努力地适应着周府的护卫生活,可真正出了周府之后,她才猛然惊觉半年的所作所为好像错得离谱。
她是想护好人不假,但她为何要舍弃自己的气性呢?
所谓的自觉曾让她险些没喘上气来,也曾让她的心中多压了一块巨石,这样半死不活的自己,难道就能护好人了?
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周荃珝说得对,他不是谁的负累,他也不需要她一直贴身保护,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她章纠白的路,从来就不在宅院里。
秉持着一贯的江湖气性的章纠白,才是鲜活的,真正的章纠白。
泰合二年五月的那天夜里,周荃珝同她说了好多话,每一句话其实都是在给她增长底气。
隔了这么久,她本以为很多话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可眼下被周荃珝这么一问,恍若时光流转到了那一晚。
话说得很轻,可落在她心里却如巨石落地,轰然作响。
清醒理智如周荃珝,泰合二年时尚且能客观地看待她与周夫人的口头之约,到了如今,他又怎么会看不清眼前事呢。
他不主动问起此事,便是他不在意此事,不欲追究此事。而她这一番话下来,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章纠白发现帐幔不知何时被撩起了一些,自帐内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在自己面前。
掌心里静静躺着三支发簪。
发簪很好认,其中两支是自己亲手雕了花纹的,剩余那支是周荃珝送的及笄礼。
“时辰不早,小师姐早些歇息吧。”
周荃珝的声音自帐幔内传出,低低懒懒的,应是困了。
将三支发簪收进自己的手里,章纠白站起了身。
“对了,我听说你们将杨径押在了司隶台?”离开之前,她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司隶台对杨径还有别的安排么?”
“准确地说,是杨径主动进了司隶台。”周荃珝纠正说辞,“事情告一段落了,司隶台对杨径已没有任何安排。”
“那他还……”
“事到如今,小师姐还看不出来么?杨径此举,意在段云丰,也在范霄霄。”
将杨径押回司隶台的举动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给段云丰看的。
在司隶台暂留两日,这也是杨径与司隶台谈的合作条件之一。
科考舞弊案一经揭发,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朝堂之上会发生很多事情,负责科考的官吏会遭弹劾,也会被撤换、被治罪,相关的涉案举子也会被收押,被定罪……每一件都不是小事,市井之中必能听见风声。
段云丰若听到了风声,必会派人出来打听仔细。
在一切有了确凿定论之前,段云丰或许仍是会心生犹豫和恐惧,但若他在此时得知杨径因为他之事被官差扣在了司隶台,那么他提前现身的几率则多了好几成。
杨径想做的,就是借司隶台,借自己本身,借范霄霄之口迫使段云丰主动现身。
解铃还须系铃人,段云丰心里的结,得靠段云丰去解。同样的,范霄霄心里的暗结,也需要范霄霄亲自去找段云丰解。
正是因为看明白了其间因果,杨径才会借助面前的机会,借由司隶台达成目的。
进一回司隶台便可一举两得,杨径这人,怪聪明的。
“我懂了。”
想明白之后,章纠白低低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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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天阴,云厚。
城北,并无行人往来的韶兹巷口来了一辆马车。
巷子不大,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口,人步行入内。
从马车上跳下来之后,范霄霄盯着巷子看了会儿,手往边上一伸:“家伙。”
赶马车的是小达,闻言便将马车里拆成两段的长枪接合到一处,交到了范霄霄手里。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范霄霄倒提着长枪进了巷子。
今日的范霄霄舍了裙衫,只穿着一身深色劲装,配合着眼下这番架势看来恍若是个将要奔赴战场的女将。
要真说起来,对于范霄霄来说,今日也的确算得上一小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