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主约你们当面详谈,消息就这么一句话。
只说约,却没说什么时候约。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并不难猜,科举舞弊不是小事,古来舞弊方式便层出不穷。暂且不说那些会冒名冒籍或找人捉刀代笔的士子,便是走贿买请托这条路的人就不少。
论风险,走贿买请托这条路的风险最大。若事成,两边得益,毫发无损。若事败,不仅是应考士子会出事,就连涉事官吏也会遭殃。
既然已知风险很大,有些东西,总要与另一头碰过面才能说。
不是揣有重金的人都能成,你身上银钱再多,也得找着肯拿着你的银钱帮你将事情办妥的人。为了不折本,在做生意之前总是打探清楚行情。
所以,眼下不止她们这头在打探消息,义社背后之人肯定也在打探更多的消息,眼下提出当面详谈,不过是以便试探。
而之所以不说什么时候约,或许就是想让他们等,看看他们是否会心浮气躁,是否会生出退意和怯意。
这是一种考验。
等就等吧,做买卖的不怕谈,就怕没得谈,有得谈就是好事。
“所以……谢浩田真的进了乔府?”章纠白好奇。
“没有。”范霄霄摇头,“谢浩田出去过不假,但他不是去乔府,也没去卢宅,更没去照显义社。”
“那他去了哪里?”
“城南的一处别苑。”
“别苑?谁的别苑?”
“不知道,我家的人只能远远跟着,没办法凑近,更没办法混进别苑。”
行吧,看来事情真的有些复杂。
今日已是二月十八,礼部定的省试开考时间是二月二十六,没多少日了。
范霄霄掐着手指算了算,心里有些发急:“咱们现在已经摸清照显义社里这些举子舞弊的渠道也已经确定契物是什么,是不是可以向管事衙门告状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咱们不走御史台。”章纠白开口。
“走司隶台。”
“司隶台。”
范霄霄的声音和章纠白的重合在一处,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坚定之意。
“写诉状的事情就劳烦你了。”章纠白扭头对杨径说。
杨径点头。
“行。”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章纠白拿上银鞘剑起身,“我去谢浩田那边盯会儿,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霄霄,晚些时候你让人将那别苑的位置写给我,画给我也成,我这两日去探探那处别苑,看看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乾坤高人。”
范霄霄捧着茶碗送了几步,直到见到章纠白转出寺院大门了才转身走了回来。
杨径已经在收拾小院了,范霄霄将手中的小半碗茶喝完,十分自觉地将两个蒲草团垒起来还给了寺院。
还了蒲团打转回小院时,杨径已经将茶碗洗好放好,茶壶茶几也都搬进屋子里。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小院又恢复成了她刚来时的模样。
范霄霄在院里站了站,对拿着一册书坐在檐下准备翻看的杨径问了句:“你吃过来杏街江伯面摊的面吗?”
杨径翻书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了站在小院门口的范霄霄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诧异,直到范霄霄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才摇摇头。
“我也没吃过。”范霄霄脸上带了点笑,“我也是听纠白说的,她说来杏街江伯面摊的面特别好吃,尤其是那里的桃花面,味道格外好。”
“哦,还有,我还听说那附近还有一个卖熟水的铺子,那铺子里卖的熟水也特别好喝……”
看得出来她是很想吃这些了,因为下一瞬她就摸着肚子说饿了。
“我饿了,我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你陪我去来杏街吃面好不好?”范霄霄眼也不眨地看着杨径等着回答。
只见杨径捏着书册站了起来,眉微微皱起,似有些不耐烦。
范霄霄察觉到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若是你不……”
杨径没放下手中的书册,只转身别上了门,走到范霄霄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走吧。”
“啊?”范霄霄一愣,表情有点呆,“哦……好。”
在范霄霄的吩咐下,范记的车夫径直将马车赶到了来杏街,范霄霄兴致冲冲地引着杨径寻到江伯的面摊处,又兴致冲冲地给自己和杨径各点了一碗桃花面。
趁着江伯煮面的空档,她问杨径:“我去买熟水,你喝什么?”
“不必,我不喝。”
杨径坐在桌边低头看书,答话时头也未抬。
“买熟水这等小事交给小的去办就是,东家想喝什么?”范记的车夫停好了马车走过来。
“我得去瞧瞧才晓得自己想喝什么,也就是百十步的距离,我很快就能买回来了。”范霄霄摆摆手,又问了杨径一回:“你真不喝么?”
“不喝。”
“好吧。”
熟水铺子距江伯的面摊的确是不远,范霄霄站在铺子前探头去看还能看到端坐在面摊上的杨径。
可她只是进铺子点个熟水以及交付银两的功夫,转身回来之时杨径就不见了!
面摊处,只剩躲在灶台后的江伯,以及,跌躺在地的车夫。
手一松,装着熟水的小竹筒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范霄霄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去他大爷的!”
下一瞬,范霄霄的叫骂声响彻来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