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雪连忙上前将窗子掩上了一些,又为崔氏整理了衣襟与披帛,退下时,听见崔氏说:“依旧用往年的那个青瓷瓶吧。”
应了声“是”,觅雪转身去拿花瓶。
崔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窗外那株梅树上。
觅雪知道这位主子在想什么。
在刚住进栖鸾殿时,院中并没有这株梅树。眼下的这株梅,是崔氏入住栖鸾殿次年命人从岐王府后院移过来栽种的。
其实最初是命人移栽了三株梅树来的,但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两株并没有活下来,最后只剩了这一株。为此,崔氏曾处置过不少府中打理梅树的宫人们。
那时,听到宫人说贵妃娘娘因为梅树的事情伤心,陈弘勉还特地放下批改到一半的奏章,赶来栖鸾殿中好生哄慰。陈弘勉那时主动与她说,一株梅花独美有何不可?
只有独美,独香,才能说明它是特别的,也是不可替代的。
一句话安慰到了点子上,贵妃敛尽了怒气,又露出了笑颜。
往后的几年里,每至冬春,栖鸾殿中梅花盛开时,陈弘勉都会来此与崔氏一道赏梅作画,那个青瓷花瓶,也是梅树刚移栽下的那一年,陈弘勉让人送来栖鸾殿的。
每一年,崔氏都会让寻月或是觅雪折一枝梅插至瓶中,在陈弘勉来此之前,将其放在寝殿内室里。陈弘勉喜欢梅香,崔氏的的寝殿内室里便只有梅香。
可今年,从腊月至今,陈弘勉一直都还未来过。
觅雪将青瓷花瓶取来时,寻月已将那枝梅给折了回来。二人将梅枝摆放在书案前端,见崔贵妃继续提笔了,方继续开口。
“娘娘。”寻月站回书案边研磨,道,“奴婢不解,那汝阳县主虽每日都会进宫,但她同太后说的都是家常话,没什么特别之处,更何谈翻起风浪?娘娘为何还要让人一直盯着寿安宫的动静?”
“让你们派人盯着,你们照做就是。”
崔氏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右相谢褚铭有三子一女,女为过继来的养女即是当今的皇后,三子皆已娶亲生子。其嫡长子谢鉴明与皇后谢茴芳都是由其正室裴氏所出,如今谢鉴明乃是朝中著作局的一名著作郎。
其庶子与幼子则为妾薛氏所出,其中庶长子谢鉴靖在地方上做一下州的长史,幼子谢鉴坤是名武将,于泰合二年被天子安排到了北边一军镇上做了一名中镇将。
因职事需要,谢鉴坤与谢鉴靖都是携妻子长居京都外的,谢相府人不多,谢鉴明便未自行开府,与妻儿几人仍旧住在谢相府中。
右相夫人早逝,薛氏如今虽身为谢褚铭的侧夫人,却是由妾氏提上来的,身份太低,做不了一家主母,所以当下的谢府乃是由谢鉴明的夫人方氏主掌中馈。
于家人回京之后便住进了空置了八年的豫中伯府,那之后,于谢氏便成日往相隔不远的右相府跑,隔三差五地还会邀着方氏上街吃茶听戏。
这位老夫人也真是个爱表现的,才回京几天,就闹得满大街的人都已经晓得豫中伯府同右相府的关系好如从前的事了。
豫中伯府里的于谢氏在跑不算,竟连那汝阳县主也在跑,不过是一个在宫外跑,一个在宫内跑。
回京不过三日,汝阳县主于炜彤就携着于鉴辰进了安寿宫探望太后。听说,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太后谢氏在见了于家姐弟后难得多了些笑脸,特命二人每日都进宫来走动走动。
这不,一连好几日,二人都往安寿宫跑,一待就是小半日。
崔贵妃在得知此事后便命人盯住了安寿宫,寻月却不以为然——于炜彤都离京了八年,豫中伯也只是个闲爵,就算得了太后的欢心,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再怎么说,于炜彤和于鉴辰这两人也只能算半个谢家人,人家可是姓于的,再亲也是隔着些什么的,太后那么精明,还能瞧不清这点?
所以,要寻月说,她家娘娘就是想多了,那县主一家压根就不足为虑。就算让于炜彤每日进宫真是谢相的主意又如何?
谢家的路已经走到顶了,再往前也没处走了,莫不是见谢家的路不好走了,就要走于家的路?
即便如此,那于鉴辰也才八岁,能顶什么用?若不靠于鉴辰,还能靠于炜彤?
于炜彤虽身为县主,有封食邑,但她毕竟只是女子,不能入朝为官,成不了威胁。
除非……于炜彤入宫。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别说崔氏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便是皇后谢氏也不会允。那谢皇后,连自家表侄女能否入宫一事都迟迟没明言,还能让一外姓表妹入宫?
再说,不是有消息说,这于炜彤已经在同罗家议亲了吗?
一个不会进宫争宠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看她家主子闷闷不乐的,眉都蹙起来了。
“寻月。”崔贵妃忽而问,“你以为我在想什么?于炜彤?”
被点破心思,寻月低下头没说话。
“于炜彤不过是一颗棋子,根本不足为虑。”崔氏语带讥讽,“我想的是,同样是棋子,我在崔家却找不出一颗像于炜彤这样听话的,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