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之后,雪已不见,雨倒会时不时飘下一些。
春日的雨细细碎碎的,打伞又觉笨重,不打伞却又会被细雨淋湿头发。
章纠白走进芸生茶肆的时候一头长发已经有了湿意,被穿堂风一吹,很快就干了。
客栈的掌柜见到章纠白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上前相迎:“章姑娘,你可算来了!”
“范霄霄呢?这两日我路过茶肆都没见到她人,她去哪里了?”
“这……小东家她……唉!”
掌柜的长叹一口气,伙计六宝从后堂跑出来跪在章纠白面前:“姑娘快去瞧瞧我们东家吧!东家三日不曾如常用饭了,送到门外的吃食是一口也没碰,我们敲门,东家却说她无事,让我们不要打搅她,我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章纠白抬头看了一眼楼道:“所以,范霄霄现在是在屋里?”
“对,正是在屋里。”
“我去看看。”抬手打断六宝的哭诉,章纠白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范霄霄的性子章纠白知道,一般的事情并不足以令她如此,这几日一定是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了。
因为喜欢看街景,范霄霄通常会占着三楼最边上的客房待着。章纠白来过许多回,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前推了推门,门从里头上了栓。
她没喊门,而是走进隔壁空着的客房推开窗往隔壁看。
隔壁的窗子是合上的,但并未关紧,章纠白用手中的银鞘剑将窗子推开,踩在窗沿边一个跨翻就进了范霄霄所在的客房。
虽还是白天,但因为只开了一扇窗子,也因为窗外阴雨,室内显得有些昏暗。
范霄霄裹着被子背对着窗子躺在榻上,眼睛闭着,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章纠白放下手中的剑,先绕到茶几边倒了杯冷茶喝了,喝完茶走回榻边,一句话也没说,伸手就去拽范霄霄身上的被子。
她先前跳窗加上倒茶喝茶的动静都没有经过刻意隐藏,但榻上的范霄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似真的已经睡熟,但当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扯动时,范霄霄却下意识地按紧了被角。
见状,章纠白松了手。
“不吃不喝三日是死不了的,你若真的不想活了,不妨求我给你一剑,这样你也能走得干脆利落些。你也不必谢我,谁叫你我是好姐妹,帮你达成所愿是应该的。”
范霄霄紧闭的长睫颤了颤,却还是没有翻身过来,直到窗子大开室内被凉意所覆盖,范霄霄受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我才没有像你这样心狠的姐妹。”范霄霄略带哭腔地控诉,“窗子开那么大,你是想冷死我吗?”
“心狠?”
章纠白冷哼一声,走到榻前将范霄霄连人带被拽得翻转过身来。
“是你自己想死,我这么说不过是想帮你一把,怎么就算得心狠了?我再心狠,难不成还能比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心狠?”
话中带着刺,直击范霄霄的心口,将她逼得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往日,眼下范霄霄眼中并无一丝神采,取而代之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愁闷,其间,甚至藏着一丝惊惶。
章纠白一愣,随即伸手触上范霄霄的额,察觉不出热意之后才收手。
“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霄霄?”
只一句话,就让范霄霄眼中的惊惶更甚。
触及到了不好的回忆,范霄霄咬牙沉默了许久,方颤着声开口说道:“我……”
不过说了一个字而已,范霄霄就说不下去了。章纠白寻到范霄霄的手握着,察觉出这丝暖意,范霄霄下意识地将手紧紧反握。
“我……做错事了。”
范霄霄的眉愈皱愈紧,没什么血色的唇也抿了松、松了再抿:“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自以为是,他说的对,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章纠白静静听着,却迟迟未等来下一句话,想了想,问道:“你说的他,是杨径杨会泽?”
范霄霄并未回答,章纠白却已经得到了答案,随即扯开范霄霄的手站了起来。
察觉章纠白的动作,范霄霄眼泪都没擦就半爬起身伸手抓住了章纠白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找杨会泽,把他打一顿给你出气。”
章纠白说完就要再次将范霄霄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拉下来,范霄霄这回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不是他的错,你不能去欺负他。”
“欺负他?”
章纠白嗤的一声笑了。
笑过之后没急着走,也没急着挣脱范霄霄的手,只将空下来那只手的食指抬高,曲起食指往范霄霄眼睛下一抹:“你不许我欺负他,我却要见他欺负你?”
手指上有泪。
章纠白转瞬就将沾着泪的食指指腹重重戳上了范霄霄的额:“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是不像话。
范霄霄被一指戳得头往后仰了仰,却没有放开手,只急声道:“和杨会泽没关系,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马上就要省试了,他的身子经不得打的……”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会为他人求情。
章纠白看得无奈。
“我晓得了,你先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