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卜坐起身,将落了一半的被子往上提。
下竹榻的动静声不大,但依然被站在门口的穆山察觉了,穆山一溜烟儿地快步到严卜面前说:“公子,眼下热水还备着呢,您醒了正好沐浴解乏。”
严卜点了点头,走到卧房外被风一吹,原先有些恍惚的思绪才又渐渐回拢了。
陈良是在严卜沐浴过后不久进的严府,那时严卜的发还没有干透,正散着发站在院里的木兰树下仰头往上瞧,才瞧没多会儿就听见院外有人扯着嗓子在唤自己。
与陈良的声音一道传过来的是悦琴的声音:“陈公子,我家公子正歇着呢,眼下不便见客,您要不在偏厅里再坐会儿?或者,您若是没有急事的话,晚些时辰再来也可……”
“衷夷——”陈良还在喊。
喊过一阵之后,陈良与悦琴理论起来。
“客?什么客?我又不是什么外客!唉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当初我还在盛京城时几乎每日都会来严府一趟,就连你家公子都不拦着我,你倒是敢拦着我……”
“你还拦?还拦?嘿,胆子还真不小,就不怕我同你家公子说你这丫头对本公子无礼让你被你家公子扣月钱?”
“奴婢自是不怕的,我家公子厉害着呢,是非黑白我家公子分得清清楚楚,您说的话是真是假公子一听就会晓得,才不会冤枉了好人。奴婢又没做错什么,随您告去!”
见悦琴态度坚决,陈良不死心,再喊:“衷夷——衷夷快出来,你家这丫头真是有张好厉害的嘴,我快说不过她了!”
悦琴也在喊:“陈公子,还请小声些说话!穆山——穆山快来帮忙——”
穆山闻声正要跑出去,被严卜警告式地看了一眼才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了。
见严卜带着穆山走到了面前,悦琴一下就收回了拦人的手乖巧地躲在了严卜的背后。
“公子。”悦琴道,“这陈公子好没道理,方才我都说了公子正在歇息他还要往院子里闯!”
陈良险些被悦琴的一番告状给气得左脚踩了右脚。
“谁没道理?我先前进府时你同我说衷夷在歇息让我在偏厅坐会儿,我坐没坐?”
“我坐了,还坐了不止一会儿。”
“后来我也是听见有人在给衷夷准备吃食了才起身往这申相院走的,想来那道备膳的声音你也听到了吧,如何,你敢说没有那回事?”
悦琴拽着严卜的衣袖角低着头没说话。
陈良忍不住道:“衷夷,你院里这小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欺主。我看这事光罚银子是不行了,这罪行,依照本朝律法起码也得将人给打了八十个板子再发卖出府才够吧?”
听了这话,悦琴手一抖,立即跪了下来:“公子,奴婢冤枉呀公子!”
陈良扯着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家公子厉害着呢,是非黑白分得清楚,你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一听就会晓得,不会冤枉了好人的。你不是自认没欺主么,没欺主,自是不必害怕这些的。”
真是好一出反唇相讥的戏码。
悦琴涨红了脸,眼泪簌簌地往下掉。陈良稀奇地看了悦琴一眼,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严卜说了一句:“你是省试准备得万无一失了,觉得无事可做了所以才跑来我院里吓唬我的人来了?起来。”
最后的“起来”是对悦琴说的。
悦琴摇着头不肯起,嘴里不断央求:“公子,奴婢冤枉,奴婢没有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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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琴是三年前被袁嬷嬷从新进府的小丫头里挑出来带进申相院的,这丫头进府的时候才十二岁,如今也才十五,小的很。
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跟着穆山的时间太多了,她的性子与脾气也都直的很,脑子也是时灵时不灵的。
眼下一口一个“冤枉”地喊起来,晓得的人自是晓得她这是在申相院,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在大理寺的公堂之上。这场面就连一边的穆山都看不下去了。
穆山走到悦琴身边小声提醒:“公子让你起来就是说明公子没怪你,也不会真让人打你板子把你发卖出府的,你起来就是了。”
悦琴眼中包着泪,抬头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自家公子,又抬头看了眼面目可憎的陈家公子,再看了眼对着自己点头的穆山,终于抹着眼泪站起来。
“谢公子饶恕。”
说完话,悦琴也没敢再对陈良瞪眼,径直退到了院外。
“进屋说话吧。”严卜叹了口气。
陈良一路跟着进了外堂,刚坐下就问:“查出指使快刀门暗害两位镖头的幕后主使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