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咬了咬牙,章纠白的眼睛一转,走回床边垂下头凑近瞧周荃珝的脸,嘴边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在下不才,盛京城中一新晋采花贼是也。”
周荃珝眨了眨眼,好像没听明白。
“在下纵横江湖多年,采过的花不计其数,近日来到盛京城后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周二公子人比花娇,便来瞧瞧是不是名副其实。”
伸出的手指眼见着就要碰到周荃珝的脸,被周荃珝一个偏头避开了。周荃珝眉头微蹙,斥道:“胡说,我光永侯府守备森严,一介小小贼寇岂能闯进。”
今夕何夕都分不清的人,同她说话时,语气里竟还藏着几丝轻傲。
章纠白“啧”了一声,略显轻浮地伸手往周荃珝的脸侧摸了一把,周荃珝抬手想挡,但想来是手中无力,动作慢了很多,没有挡下来。
“你光永侯府守备森严是不假,可我轻功好啊。”
仿佛是一只偷到了鱼吃的猫,章纠白叉着腰笑地得意且嚣张:“你看,我这都偷溜进你的屋子好一会儿了,不是还没人发现么?”
不知是烧的还是气的,周荃珝的面色红了一些。
“省省力气吧,你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眼下很是虚弱么。”看出周荃珝想挣扎着起身,章纠白撇了撇嘴,“别这么看我,我进屋的时候你就已经这样了,可不是我将你的力气抽走的。”
将周荃珝的手塞进了被,章纠白盯着周荃珝的脸细细看着,嘴里也混不吝地说着平日不会说的话。
“目光迷蒙,面如桃花红,听说都城中钦慕周小公子风采的贵女不少,若我将公子此时模样画在纸上售出,不知可换得金银几两?”
“哎呀,”想了想那样的情形,她啧啧两声,“可惜了,本姑娘着实是不善丹青。”
自知挣扎不脱,周荃珝没再浪费力气,脸上虽还有红晕,语气却淡定下来:“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倘若真敢在光永侯府中放肆,你将必死无疑。”
“哦,”章纠白十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必死就必死吧,江湖人来去随心生死随性,我不怕死。”
“你……”周荃珝一声斥责到了嘴边却没继续。
短暂的沉默里,他好似经过了一场思索。他试图想明白面前之人是怎么来到他屋中又是如何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你不是采花贼。”最后,他只这么说。
“宵分入户,你说我不是采花贼,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章纠白拖着凳子坐在床榻边,一脸期待地看向周荃珝,可周荃珝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反而将眼睛一闭,养起了神。
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停在了屋外,寇姜推开门拉着府医直入内室,二人后头远远跟着端着一盆水的莳萝。
莳萝过来得急,外裳只是披在肩头并未拢紧,人虽走在最后,声音却最先传过来:“睡前还好端端的,怎么……”
“我先为公子把把脉。”府医程大夫话音还未落完,章纠白已经将凳子让了出来往边上站。
程大夫坐在床榻前,对着闭目养神的周荃珝说道:“还请公子伸手。”
说了两遍都没见周荃珝反应,程大夫扭过头以眼神向章纠白求助。
“我……试试啊。”
清了清嗓子,章纠白探手进被想去拉周荃珝的手。
这放平日里是极容易的事情,但这回却有些难。周荃珝的眼睛虽闭着,但他好像猜得到她要做什么,章纠白的手刚伸出来还没碰到被子角,他就已口吐斥责。
“放肆。”
不同于往日的玩笑与轻责,此时此刻周荃珝的语气恶劣极了。像是恐惧,也像是厌恶,为了不让人碰自己,他还将被子裹紧,人也往被子里缩。
“你看,我好像也不行。”章纠白对着程大夫笑了笑,转身接过了莳萝手中的热水盆。
已经不是第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从最初的错愕到如今的无奈,章纠白和莳萝在这件事上已经生出了默契。
“公子?”莳萝在床榻边蹲下来,声音轻柔地唤,“公子睁眼看看,奴婢是莳萝啊,莳萝来看公子了……”
莳萝对着床榻说了好多话,直说到一盆热水都变温了才有了回应。只见周荃珝迟疑着将头伸出被,迷迷糊糊地喊:“姑姑?”
在被子里闷得久了,周荃珝的脸愈发地红,额上还沁出了细汗,意识也愈发模糊。莳萝从章纠白手中接过拧好的湿巾给他拭汗,见他并无抵触之意这才顺道将他的手腕给轻拉了出来。
“燕子坡风大,梅林里寒气重,公子在梅林待得久了使得寒气侵体从而引发了头热。我这就去给公子配药。”
把完脉,府医站起来往外走。章纠白左右看了看,最后默默跟着府医离开了。
莳萝将周荃珝的手放回被中,看到周荃珝的精神不大好,想了想,挑了些往日的京中趣事慢慢说。
等章纠白端着药走回来,莳萝的故事还没讲完。许是那些故事着实有趣,周荃珝的目中有了一丝朦胧神采,见章纠白靠近也没再出言斥责,只问莳萝:“姑姑,此人是谁,为何能直入我房中?”
章纠白将手中汤药递给莳萝,凉凉瞥了周荃珝一眼,没做声。
“公子还是先喝药吧,等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醒来便会知道她是谁了。”莳萝没有明确回答。
“姑姑,”周荃珝没追问,只皱起了眉,“这药闻着太苦了,我不想喝。”
汤药还没凑到他面前他就说苦,那她为了煎药还闻了半个时辰汤药味呢!
章纠白忍无可忍,截住莳萝即将出口的哄劝之词,伸手往周荃珝面前一指:“一个连床都下不了连药都不敢喝的病秧子,也想知道本大侠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