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荃珝大概是有些累了,将书收起来没再继续看,也未再开口说什么,只静静倚在小榻上假寐。
路途有些颠簸,倚了会儿,他睡不着,便又睁开眼睛看向坐在软凳上的章纠白。
这姑娘先是在软凳上直着腰背坐了一会儿,坐着坐着,上下眼皮竟就开始打起了架,也不知她是眼困心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总能在双眼合上之前睁开。
合眼又睁眼,合眼又睁眼,如此反复了好多遍之后她索性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在软凳和小榻之间的花毯上坐下来,半个身子伏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周荃珝看得有趣,并未出言吵扰,章纠白也并未睡深,时不时就会睁开一丝眼看看周荃珝还在不在面前。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周荃珝问自己:“在外这几日,小师姐没好好歇息么?”
她半抬了下眼皮,在长条软凳和小榻之间瞥了一圈,最后双臂交叠往小榻边缘一搭,整个人斜趴在小榻边含含糊糊地答道:“睡不够啊。”
好半晌都没再听到周荃珝的声音,她好奇抬起眼,就见这人侧躺在小榻上静静地望着自己。
因为两人离得近,她能看到周荃珝眼中映着她的影子。
见她睁开眼,他的视线并未偏转移开。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顺着周荃珝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衣裳是干净的,没有血迹。
又悄悄嗅了下衣袖,没有血的味道。
“怎,怎么了?”她忐忑问道。
“没什么。”周荃珝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摇了摇头。
“哦。”
周荃珝的回答令她松了神,没多会儿,困意重新上涌。
这一眯眼,就直到马车一路进了城,停在了周府门外的时候才醒来。
因为歪着头久了,脖子有些酸胀感,在跳下马车之后她忍不住动了几下脖子,也反手敲打了几下自己的腰背,不期然发现身边的几个人竟都在往她身上瞧。
她本来以为众人瞧的是自己那略有些僵硬歪斜的脖子,正从后头的马车里搬着东西进府的水苋却突然笑着说了一句:“姑娘穿上这身衣裳真好看。”
“是呀,”千屈也道,“往日里章姑娘穿的都是青灰色,今日换了身茜色的,真是换了个人似的。”
“是么?”她往身上看了一看,见众人点头,她提步追上前头已快走进前院偏厅的周荃珝。
“是么?”她凑到周荃珝身边问。
“嗯。”
周荃珝应完却问:“是什么?”
“千屈水苋说我穿这个颜色的衣裳更好看,你说呢?”
“要我说……”周荃珝停下脚步打量了章纠白一眼,“不过是换了衣裳颜色,人还是这么个人,有什么区别?”
他居然说没有区别。
“真是不解风情,”章纠白莫名来了气,“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诶?”周荃珝不期然问了句,“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你我之间与风情又是什么关系?”
显然,这个问题章纠白也回答不上来。
见章纠白再次垂头思索,周荃珝无奈一笑:“别想了,你想不出来。”
周荃珝说话的声音有些轻,走在后头的寇姜他们或许听不见,但章纠白却听得清楚。但听清楚是一回事,听得明不明白又是另一回事。
她皱起眉头思索了好半晌,等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面前早就已经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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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中伯府。
于炜彤借着佟青的手下了马车,一抬头,就见到母亲正揣着手立在府门前将自己望着。待于炜彤走得近了,于谢氏方开口问道:“如何?”
攥着手中的一卷画,于炜彤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这样也好。”于谢氏却笑了,“阿娘先前说的话也许不好听,你不愿听阿娘不怪你,可眼下你人也见了话也说了,心思也该断了不是?”
“彤儿,你相信阿娘。没有哪个母亲会害自己女儿的,阿娘与你舅父商量的那些事你也听见了,那些安排对咱们豫中伯府只有利没有害,你就乖乖听话,不要再使小性子了,就当是为了阿辰也好。”
“阿辰如今还小,方方面面都需要你这个当姐姐的多帮衬着呢……”
于炜彤的脸色有些发白,于谢氏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于谢氏拉起了于炜彤空着的那只手将人往府里带。
“你当如今的周府还是原来的光永侯府吗?早就不是了。现在的周二公子看着是有些风光,但他到底是独木难支。”
“自身都难保的人又怎么空得出手来给咱们于府搭把手呢。你与他不过是幼时有些交情,你也不想想,距你们二人再相逢这中间隔了多少年?”
“人都是会变的,在你见不到人的这些年,你们早年的那点情分早就随风散干净了。也就你傻,以为能借着已经一点不剩的情分与他周府搭上关系。”
于谢氏的话一句接一句,语气凉得令人发抖,于炜彤心绪翻涌,喃喃:“是我傻还是你们傻?”
“你说什么?”于谢氏诧异地转头,眼神犀利起来。
“我说,究竟是我傻还是你们傻。”于炜彤努力平复心绪,“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们只会指责我,从来不会反思自身是否有错,不会承认自身决定是否不妥。八年前若非你们执意离京,我与他又岂会……”
“住口!我看你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