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霄霄的脑子里很乱,脑子里好像过了很多话,想了无数种可能,想久了,脑袋已变得有些发沉。
轻轻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愈发沉得厉害。一只手刚扶上额,范霄霄就感觉眼前忽然略微一暗,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见头顶上方出现了一把伞。
杨径拿着竹制的伞柄,正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
“落雪了。”杨径说。
哦,原来是落雪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这是极其普通的三个字,但范霄霄听了,心里却觉得针扎似的难受,难受到,先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此刻竟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前日午时前后,我好似在长街上看见了你,因隔得有些远,我只见到了一个模糊的侧影。”
“那时你并没有披着这身斗篷,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纸鸢,见我看过去,你转身就走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看错了。”
雪片子不算厚,但吹来的雪风却动人得很,但头顶和脖颈只凉了一会儿就传来了暖意。是杨径伸出一手绕到她后背将她斗篷后头的兜帽拉上来遮住了她的发。
范霄霄低头看着自己眼里的泪无声地掉落在前襟上打湿斗篷,没有出声。
“我不知你跟着我走了多久长街,也不知你看到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更不知你想过什么又在想些什么,我今日来此,是想同你再说一遍我曾同你说过两遍的话。”
听到杨径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响在面前,范霄霄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杨会泽孑然一身,无所凭赖。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自己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但我的确无意耽误范姑娘的年华。姑娘本是个肆意洒脱之人,为了一个杨会泽自囚于一地,并不值得。盛京繁华,好看的景物很多……”
杨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范姑娘既已入都城,便该多去看看。”
说完,杨径松松拉起范霄霄的手,将手中的伞柄交了过去。
竹制的伞柄,被人攥久了,触手温热。
范霄霄怔怔抬头望向面前之人。
这好像是相识一年多来,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只为还一把伞。这把伞还是去年秋天,她送给他的。
范霄霄的眼睫颤了颤,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将伞放回范霄霄手里之后杨径就离开了,眼看着雪越落越厚,他竟也没有停下脚步或是像别的过路人那般找个地方躲一躲。
望着杨径的背影快被雪片子淹没了,范霄霄脚下不由自主地追了几步。
只是追了几步而已,手中的伞就被风裹着的雪打掉在地,斗篷的兜帽也被风吹开,范霄霄的脸上一时没了遮挡,很快就被雪片子糊了满脸。
陡然而来的寒意让范霄霄清醒了一些,她停下了脚步,慢慢伸出手将脸上的雪抹了去,也将脸上的泪抹了去,随后蹲身将地上的伞捡起,白着脸走进了客栈。
章纠白已经不在客房里头了,范霄霄看着空空的屋子,一时有些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望着床上的包袱发了会儿呆,客房门就被叩响了。
“东家,小的给您送热茶来了。”
客栈的伙计六宝将新烧好的热茶放在茶桌上,又将原先那壶凉了的茶拎了起来,口中主动交代:“章姑娘离开之前,让小的在东家回屋之后给您送壶热果茶来。”
“热茶……”范霄霄喃喃,“是,热茶暖手,暖嗓,暖胃,连带着心都跟着暖。”
六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范霄霄一眼,出去的时候顺道帮掩上了门。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送上来的茶是果茶,闻着很香,触碰上去热度刚好,不至于烫喉咙,但应该足够暖嗓子。
范霄霄在屋子里站了会儿就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喝,一杯两杯三杯一直往喉咙里灌,也不知道喝到第几杯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倒茶的手停下来的时候,范霄霄的眼睛又慢慢红了起来,鼻子也跟着泛酸。
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捧的热茶,范霄霄渐渐开始察觉到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这壶茶水给暖到了一些似的。
她好像,有些明白章纠白为什么要吩咐伙计送来热茶了。
章纠白的确是记着她爱喝热茶这事儿,但更重要的是,那姑娘是看明白了她的处境,知道她惦记着的是什么,执着的是什么,所以才吩咐了客栈的伙计在适当的时候送壶热茶到她面前。
她喜欢的从来都是热茶,热茶暖手,暖嗓,暖胃,连带着心都会跟着暖起来。
怎么将茶换成了人,却又分不清了呢。
这人,不正是跟壶茶一样,凉透了,你再怎么用力去捂,也是捂不热的。
怎么现下她却分不清了呢。
将茶盏放回桌面,范霄霄缓缓抬起双手捂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