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两位巡检使见状一时没有继续靠近,只用目光向曹德亥征求意见。
曹德亥的脸色不大好,不知是刚在院里走过一小圈看过了诸多尸体才不好,还是因为眼中的疑犯将要被人带走才不好。
“曹都检。”徐衷夷沉声道,“此人与我大理寺在查的案子有关,此案为圣上钦点,不可马虎。曹都检此时将人扣下,莫非是想要阻挠大理寺查案不成?”
“就是!”
陈良移步将章纠白挡了挡,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高举:“曹都检连大理寺的面子都不肯给,究竟是不将大理寺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心系此案的圣上放在眼里?”
被陈良高举在手的腰牌上,“大理寺”三字在周围火把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们——”
曹德亥气急,指着徐衷夷和陈良正要开口大骂,原本领命要将章纠白押下的两位巡检使急急走回了曹德亥身侧。
也不知其中一个巡检使对曹德亥附耳说了什么话,竟让曹德亥压下了怒火。
“此人兴许与许镖头之死脱不了干系,你们将人带走问话可以,但在竞良的这件案子真相大白之前,绝不可放此人出竞良!”
“这是自然。”徐衷夷点了点头。
“还有,为防此人伺机而逃,我巡检司的人得时刻跟着。”
曹德亥说完也不待徐衷夷和陈良表态,示意两人跟着陈良盯紧了章纠白。
“曹都检此举也是为了案情,衷夷不敢有异议。”
徐衷夷给陈良递了个眼神,边上的章纠白眼睛一眨,刚想说点什么,陈良就轻轻扯了扯手上的绳索,说了声:“白姑娘请吧?”
章纠白闭了嘴,视线在曹德亥脸上转了一圈之后将脚一抬,先陈良一步走向许宅大门。堵在门口的巡检使已经将路让出,曹德亥身侧的两名巡检使十分自觉地跟上了脚步。
刚从许宅出来,陈良就感觉到发顶、脸上以及脖颈都微微一凉。
又落雪了。
前头的章纠白脚步一顿,抬头望向夜幕。
元月的天,下雪也寻常,但稀奇的是都这个时辰了竟也还有赶夜路的人。
朦胧光亮里,一辆牛车慢慢往这边靠近,赶车的是位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车上坐着一位年轻妇人,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膝上伏着一个睡着的小儿。
牛车并没有车厢,只在底板的侧面竖着几块木板可供人歇靠。
牛车从许宅外头经过,见宅子被官兵围着,官兵的手里都还燃着火把,赶车的男子好奇问了一句:“官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守在许宅四处的巡检使并未说话,倒是徐衷夷冷若冰霜的声音从后侧传了些过来——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尔等莫要在此停留,更莫要多问,快走。”
“是是是。”
赶车之人将脖子一缩,同时将手下的鞭子一甩,慌慌张张地赶着牛车离开了。
许是鞭子甩得狠了,那牛吃痛之下拉的车有些不平稳,原本靠在妇人膝上睡觉的小儿翻了个身,妇人怀中的婴孩也感觉到了不安稳,扯着嗓子哭起来。
哭声持续了很久,久到牛车已经远去了,车上婴孩的啼哭声与牛蹄声仿佛留在了路上,又被风带得灌入了耳,令人不适。
自天上飘落的雪愈来愈厚,没人预料得到这场雪会下多久,正如没人预料得到许贵洪和蒋让会死在这场雪落下之前。
这场风雪,挑在这个时刻来,仿佛就是为了引魂离去似的。
簌簌,簌簌。
魂兮,魂兮。
离去,离去。
“走了。”陈良回过神,抬脚往前走去。
手上的绳头一动,章纠白被迫跟着往前,两名巡检使也紧紧跟着。
夜深了,四人走了好一段路都没再见到旁的行人,但就在刚转到竞良城的主街道时,一柄闪着银光的剑倏地从旁侧尽是阴影的角落里刺来。
毫无准备之下,陈良只得连忙抬起手中攥着的银鞘剑格挡迎击,见陈良与来人缠斗不休,巡检司的两位巡检使也拔剑冲上前。
来者布巾蒙面,出剑迅速且凌厉,陈良接了几招之后自知不敌,看到巡检司两人冲上来之时便利落地收了剑,带着章纠白与缠斗的三人拉开了距离。
“我们先走。”陈良拽着绳头带着章纠白往前跑,但蒙面人很快就追了上来,两位身上带了伤的巡检使紧跟在后。
陈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绳头,略作思量之后,本想将手中绳索松开以便全力一拼,可章纠白却在此时出了声——
“别伤人性命。”
章纠白的声音不大,又说的突然,不知是在对谁说。
只是顿住脚微微愣神的功夫,陈良陡觉手中绳索一松。
他低头看去,手中的绳索,前一瞬还紧绷着的绳索,此刻居然断了!
绳索断成了两截,一截还在他手里,一截在章纠白手腕上,转瞬就被这姑娘扔在了地上。
“你……”陈良讶然张口,可就是这一瞬,章纠白飞起一脚踹向了尚且懵然的陈良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