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前院的路上,石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这个走在她身旁身罩寒气的少女。
又想起曾经这条走过千万遍的路,都是枇杷陪同她一道,又忍不住眼眶酸涩,眼前的路也模糊起来。
有冰凉的液体落到地上。
石榴正欲抬手擦泪,却见身旁递来一方青色的布帕,她身旁的姑娘眼也未抬。
她默默地接过帕子,将眼中热泪拭下。
帕子很干净,带着清爽干净的草木香,像是药铺里闻到的味道,上无刺绣花纹,只是简单的青绿色。
“多谢。”石榴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道谢。
“不必。”被人背叛的滋味自是不好受的。
青璇不爱交谈,石榴所受打击甚大,因此几乎一路无言。
“殿下尚未回府。”忠叔见二人相携而来,有些奇了,可今晨一早许渊便去上了早朝,如今算算时辰,应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青璇无奈扶额,倒是将此事忘了,遂对忠叔道:“劳烦忠叔,可否替我寻个位置,我就在此吃一盏茶。”说罢又想起什么,示意忠叔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忠叔面色微变,却记得许渊的吩咐,于是应承下来,比了比手:“姑娘请随老奴来。”
石榴将一切看在眼里,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青璇身后。
宁王府果真富贵逼人,连偏厅都是青璇从未见过的豪横,几乎是在见到两面柱上盘旋的龙纹图腾和两侧架子上的两个琉璃丹青瓶时,青璇的眼睛便移不开了。
很快两个婆子奉了茶上来,神色恭顺,其中一位正是昨日在厨房见到的王嬷嬷。
王嬷嬷悄悄打量着面前气质清冷的少女,她的真容被阻隔在一层面纱后,令人瞧不清,只一双凤眸顾盼生辉,将茶搁了,也不敢多看,和另一个婆子依礼退了下去。
青璇抬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推了推杯壁,抿了口茶。
这茶是尚好的碧螺春,想是清明雨前的新茶,味苦回甘,这样好的滋味她从未在扬州尝过。
忍不住唇角微勾。
坐在她下首的石榴一语不发,按照资历,她是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的。
“说说吧,你和枇杷有何目的。”将茶托放在案上,青璇施施然开了口。
石榴抿了抿唇,不明白青璇的意思:“姑娘此话何意?”
她和石榴不过是宫中依照惯例赐下的教引宫女,行的不过是侍奉殿下的职责,何曾有什么目的。
青璇将方要吐出的话咽了回去,待忠叔将事做成自然便水落石出,她何必在此多费唇舌,于是随口问道:“你对我出手便只是因为嫉妒?”
石榴未曾想这般难堪的话竟被她这般坦然说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微微点头:“我不该受枇杷挑拨…”
她仍无法消化枇杷背信弃义的事实,不明白为何二人情同姐妹手足,却要如此栽赃嫁祸,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低落。
青璇见她又要哭,忙抬手制止,不客气地道:“你可知若非我懂些药理,今日你二人所见的,怕就是一具尸体了。”她只是用寻常的语调陈述这个事实,从容得好像那被害之人不是她。
她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哭了。
烦心。
石榴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后怕起来,她在宫中见过许多人命债,过得如履薄冰,可自打入了宁王府便再没见过了。
宁王虽并未临幸她二人,却也不曾薄待过她们,她从未想过害死青璇,不过是想将她远远地逐出宁王府,而她竟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
若这位姑娘真是宁王心尖上的人,即便是逐出府去,宁王自有千万种法子将她带回,若她当真将其杀死,枇杷便将一切恶事尽数推到自己头上,而她和面前的这位姑娘一齐命丧黄泉。
一箭双雕,当真是好毒的计谋。
枉她将枇杷当成推心置腹的姐妹。
青璇见她面上愁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恨意,松了口气,不解地问道:“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是真的不明白,枇杷姑且不说,这石榴样貌出挑,从那锦帕的针脚也可看出女工不错,她想不通这样的女子为何要被关在这一方天地,日日为了讨一个男人的欢心而活着。
千防万防,防着旁的女子,防着自己的夫君,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可人心易变,哪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石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侧目却见到青璇困惑的眼神,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薄茧,露出一丝苦笑:“姑娘,我如今是真相信你对殿下无意了。”
“姑娘问我值不值得,坦白说,这个问题,我从未有过答案。”
青璇定定与她对视。
“我并非富贵人家的女儿,我少时便被我那赌鬼阿爹三两白银卖入宫中,十几年来,我所学所思,皆是如何做好一个教引宫女,又或者说,是皇子们的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