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村中并无水田秧苗,怕是他们方才见到的人,便是全部了,也许再过几年,十几年,这座小小的村便成了一粒沙,滚啊滚啊,滚入泥里,再也瞧不见。
而这样的山牙村,在明昭并不是个例。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青璇忽然这么问,她收回出神的目光,认真地望着许渊。
面前的少年是皇子,亦是那位远在京都圣上的爪牙。
然话一出口,青璇便有些后悔了,按律法来说,这几人自然该死,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又怎会管蝼蚁死活。
可出乎她意料的,许渊竟摇了摇头,他眼中亦有挣扎:“我不知道。”
苛政猛于虎,可他那位独裁专政的父亲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二人一齐沉默下去,青璇望着荒芜的田野,可惜月光愈发幽微,照亮不了前路。
青璇站起身来,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时辰不早,我先回了,宁王殿下请便。”
许渊没应。
青璇上了马车,靠着冰冷的车壁,疲惫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青璇混沌间觉身侧多了一人,想是许渊回来了,再然后便是一声低得几不可闻的叹息。
待到晨光微熹,车架才重新动作起来,青璇寻了个最近的集市,将葛老三夫妇当奴隶送给了牙行。
那牙婆笑得合不拢嘴,见夫妇二人奋力挣扎,当即沉下脸,对门口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颇有眼力见的将二人如牲口般拖了进去。
“走吧。”青璇回身,认真打量了一番许渊的衣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宁王想必不曾出过远门,竟连衣裳都不曾打点。
她一早便发现了,葛老三夫妇的目光牢牢粘在许渊身上,寻常百姓虽不认识布料种类,可好赖还是分得清的,许渊身上料子一眼便非凡品,惹眼的很。
青璇打定主意,不能再让许渊穿着这身锦衣华服招摇过市,指了指远处一间成衣铺子:“去那儿。”
不多时,铺子中走出一身着青衫的清俊公子,身后是一头戴帏帽的素衣少女。
青璇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了车夫,马车终于在夕阳余晖将落时堪堪停在了同嘉县。
二人下了马车,此时虽近黄昏,城中却仍热闹得很,不时有小贩热情的叫卖声响起。
青璇和许渊走在街头,因调查一事涉及两国交好,不敢打草惊蛇,只得暗中调查,故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却没想到顺理成章去吴青雄家的法子。
青璇重重叹了口气,肚子亦咕咕叫了两声,侧目望去见前方有一面馆,遂双目一亮,快步往那处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这小摊上竟仍人头攒动,自那处飘来的香味令青璇食指大动。
她随意寻了个位置落座,对在一旁忙活的摊主叫道:“来一碗阳春面!”
摊主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将袖子又撸了撸,高声喊道:“好嘞!”又熟练地取出一个瓷碗,将锅中长面用木筷撩起,面线如同一尾滑溜的泥鳅,灵活地钻入了碗中。
“来,客官,您的面。”将一碗色泽鲜亮,上头点缀着绿色葱花的面搁在案上,又麻溜地去招呼别的客人。
青璇取了筷,将面细细搅和着,却觉身前垂下一片阴翳,许渊坐在了她对面。
她缓缓抬头:“你吃吗?”赶了一天的路,又滴米未进,许渊想必也是饿了,思及此处,她对摊主道:“再来一碗!”
许渊有些无奈:“我们此行是来办正事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青璇就来气,她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莫名其妙遇上许渊,又莫名其妙卷进了这么个案子,底都快被人家掀了,面前这不食肉糜的三皇子还管上她吃东西了。
她当即冷笑起来,压低声音:“民以食为天,若宁王殿下不满,大可自行离去。”
许渊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青璇也不睬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一面听着周边客人闲聊。
就她所知,这种人多眼杂之地,一般是能打听到不少消息的。
果然,对面一桌的几个客人三三两两聊起了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