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红颜薄命,她次年为沈康年诞下一子后便草草撒手人寰。
正妻死后,沈康年鳏居一年,又娶了扬州豪族之女,膝下添了一子一女。
沈康年偏心幼子,与沈于庆之间关系冷淡,因此沈于庆在扬州的风评很是驳杂。
有人说沈于庆幼年丧母,是个可怜之人;亦有人云沈于庆性格乖张孤僻,不堪大用。
如今看来,这乖张孤僻怕是真,可不堪大用却未必。
阿璇提起裙裾,见王氏将门推开,便瞧见榻上双目紧闭的男子。
王氏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望着沈于庆苍白无力的样子,掩面垂泪。
阿璇上前一步,道:“劳烦夫人挪步片刻,我好察脉。”
王氏闻言心不在焉地挪开两步,眼神却默默望着沈于庆,一寸都不肯挪开。
阿璇拎过他手腕,凝眸片刻,不动声色瞧了他一眼,出声道:“我需替郎主施针,可否请夫人回避片刻?”
王氏闻言略微皱了皱眉,却也知晓阿璇并无恶意,遂点了点头,由孙嬷嬷搀扶着走了出去。
阿璇将门虚虚掩上,回身便见沈于庆睁开了眼,正望着门外出神。
她寻了处地方落座,替自己斟了盏茶,润了润嗓子,道:“不知沈大人有何吩咐?”
她刚才替沈于庆把脉时,便知他在假寐,沈于庆暗中对她比了个手势,她这才令王氏回避片刻。
沈于庆掩面咳嗽两声,道:“敢问姑娘,我这病,还能治吗?”
阿璇沉思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沈于庆的身子已是千疮百孔,若是要治,也早已误了时候。
沈于庆见她摇头,面上露出些苦笑,问:“我还能活多久?”
“少则几日,多则半月。”
“只有这么些时日了吗…”沈于庆低声咳嗽着,目光有些涣散。
“你中毒已深,早已无力回天。”阿璇抿了口茶,有些不解:“为何不尽早诊治?若你早几日寻我,我或可保你不死。”
沈于庆却摇了摇头,点到为止地不再多言,又侧目望向阿璇,交代道:“若夫人问起,你便随意寻个理由搪塞,莫要叫她知晓我中毒一事。”
阿璇点了点头,欲起身将门推开,却终是顿了顿,忍不住问:“为何隐瞒夫人?”
沈于庆没说话,默了许久,不知是对谁说,“唯有如此,她才能活下去。”
窗边一豆孤灯影影绰绰,他的后半句话也隐没在风中。
…
“姑娘,我家官人如何了?”甫一推开门,王氏便抚上她两只胳膊,连声询问。
阿璇不动声色避开她的触碰,将王氏领进了门,敛眉道:“郎主害的是痨疾,我学术不精,无能为力。”
王氏闻言眼前一黑,挺挺向后坠去,被身旁孙嬷嬷搀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她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中残荷,一时面上涕泗横流,双手抓着阿璇,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半晌,王氏低如蚊呐的声音传来:“我知道的,姑娘定是在诓我。”
下一瞬又绽出一抹笑,只这抹笑在她面色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官人福大命大,定会无事的,菩萨真人保佑,我家官人定不会这般走的…”低低的啜泣声传来,王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床榻之上沈于庆的声音虚虚响起,他无力地抬了抬手,对哭得闭过气的王氏唤道。
王氏闻言立时跪在榻侧,双手紧紧握着沈于庆那只伸出的手,将它轻轻放在面上,低低唤了一声官人。
阿璇见状,知晓夫妇二人有体己话要说,便轻手轻脚将门带上,在廊下一站便是许久。
她抬头望着天际挂着的一轮弯月,有些出神,复又抬起手按在胸前,不知为何,今日这处有些发闷。
许是第一次遇到她无法救回的病患,许是懊恼,又许是不甘。
直至屋内传来的啜泣声渐渐收歇,门被吱吖一声推开,眼皮肿得老高的王氏见她仍立在廊下,有些意外。她此时一副恹恹的样子,想是无意与阿璇开口。
王氏失魂落魄地出了院子。
孙嬷嬷慢她几步,长叹一口气,道:“更深露重,姑娘乘了马车便早些回罢。”说罢又将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阿璇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