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了。”
“李清禾,谨遵圣意…”
嘴唇上下一碰,痛彻心扉的话却如羽毛飘下,针扎在心尖也不过是瞬间的疼痛。
李清禾任由秦屿川抱着,不言一发,决堤的泪水已然干涸徒留悲伤。
她的手覆上秦屿川的发顶,冰冷的发冠让李清禾恍过神来。
眼前这个柔情的少年也曾将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朝堂上看似温吞的帝王,也是掌管着他人生死的刽子手。
“许州那边明日宋夫人会来,春闱之事明日也会闹开,但是…”秦屿川有些哽咽,他手上柔软的人如今已是一根腐朽的木头,沉默地泪水却似在叫嚣这她的痛苦。
他更喜欢李清禾歇斯底里地质问自己,而不是如眼前一般懂事地笑着应答。
上一次瞧见这样的一幕是什么时候呢?那时,董灵儿也如现在的李清禾一般跪在自己眼前…
“董灵儿,谨遵圣意。”
“但是,欧阳氏在后宫这边需要有人出面…清禾,你应该能明白朕吧。”
“陛下,臣妾知晓。”李清禾低垂着眼眸,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专心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秦屿川心中似乎梗着一股火,可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或许是愧疚吧,出于亲手杀死这孩子的愧疚。
这话似乎在安慰自己,却并没有起到一丝安慰的作用。
在最后,只能用落荒而逃来形容秦屿川。
殿门打开,又重重地关上。
甘棠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李清禾。
殿门开合扬起的灰尘落在李清禾的发上,她半仰着头露出白洁的脖颈,脖子上精美的珠串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身后阴影下是无尽的深渊,唯有一点光落在她身上。李清禾伸手想要接住那光芒,手上却什么也抓不住。
原以为李清禾会悲伤、落寞、难过…可是她在笑!
“甘棠,从今天开始,我们的计划才算是真的开始了!”
疯子!
甘棠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孩子不过是她取得他怜惜的手段,眼泪也不过是她们的催化剂,他们之间的撞击都是□□与算计,他们故作深情地演绎着深爱的戏码。
他们,甘之如饴。
两个都是疯子!不择手段的疯子!
甘棠有一瞬间的震惊,也倏地消散。
是了,若不是疯子,她们何故将自己困在这深深宫墙里。
李清禾端起桌上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那是皇帝派许太医送来的落子药,还特意贴心地告知了注意事项以及用来解腻的蜜饯。
“走吧。邱家遇难,我们自然要去求一求皇后。”李清禾重新装点了衣装,精致的妆面掩盖住她疲倦的面容。
“是。”甘棠跟上李清禾的脚步,如同每一次一般。
这一次求见皇后,李清家比往常都要张扬,银红色如蝴蝶飘进每一个瞧见她的眼睛里。路过太后的寝殿时,正在太后跟前伺候的姜嫔也忍不住暗讽一句“妖精做派”。
见甘棠有些魂不守舍,李清禾主动同她搭话。
“甘棠,我不瞒你,你也不必觉着我是一个冷血的人。”
“不。”甘棠摇了摇头“奴婢并不觉得娘娘冷血,您这般聪慧冷静,一开始就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这样的人,若在战场上做军师,会是个可怕的敌人。”
“这个孩子本来就留不住,一直就留不住,我知道的,一直知道的。”说这话时,李清禾的手搭在小腹上,或许是提起孩子,她声音软了些,整个人也柔情些。
“可是,男人的愧疚是很有用的东西,获取愧疚的途径有很多,但是有什么比逼迫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更惹人怜惜呢?”
李清禾的话越来越冷,她冷静自持,如同甘棠第一次同她的相遇。
第一次遇见是什么时候呢?甘棠陷入回忆,直到春风拂过她的发梢。
记得那时春日料峭,甘棠头一次入京,不,那时她还不叫甘棠,她叫李清禾,李家的嫡女。
那时李清禾也不是李清禾,她叫余珠,董灵儿的身边的一等丫鬟。
从前甘棠从不把董灵儿身边的这个丫鬟当回事,直到,董灵儿大婚。
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帝王多无情,只怜天下人。
董父的官位说不上小,可是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小官的女儿高嫁帝王家,身边的婢女却被连夜送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