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李清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拿着茶盏的手正在颤抖,紧接着是一片安静,如同溺毙在深海中的安静。
她倏地抬头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分辨眼前人是敌是友。恍然,后知后觉的李清禾意识到眼前人已不是旧人。
李清禾并没有着急着反驳董晴儿的话,她惬意地轻呷一口茶,旋即露出一抹坦然的笑。“这话姐姐倒是听不懂了。”
董晴儿锐利的眼神瞧着李清禾的小动作勾起笑,她偏过头目光落在大殿顶上绘制的万福纹上。“你不仅仅是为了梓州之事而来吧。”
她一手撑着下巴,双眼含笑如同天上误入凡尘的仙子,朱唇张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毛骨悚然。
“姐姐,是皇帝的人吧!”
不顾李清禾面上的僵硬,董晴儿只瞧着她的眼睛,好像瞧着什么有趣的东西,她自顾自地开口,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得到答案急于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杀手。
“或者说,姐姐投靠了皇帝。嗯…让我猜猜,你们要对付的人是谁呢?”
“或许人有点多,不过应该有太后吧。”
“荒唐!”李清禾急于打破眼前被逼迫的局面,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接着厉声喝止董晴儿的话“你知道这话落入旁人耳朵里,你会死无全尸的!”
瞧着李清禾愠怒的模样,董晴儿笑得更加肆意“姐姐何须如此疾言厉色,我们不是有着同样的目标吗?”
李清禾拔腿快步走到董晴儿眼前,一把揪住吊儿郎当的董晴儿,她死死地抓住她的衣领,身子半躬着,两人距离拉近,两双眼睛就这样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董家实在是不该放你入宫,你长姐若是知晓,只怕是会为你垂泪。”李清禾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不知是心疼还是诘问。
“长姐若是知晓,定会夸我,巾帼不让须眉。”董晴儿瞧着近乎发疯的李清禾,笑意淡然。
“你若死了,董家可再无依靠!”
“董家再如何落魄,也不会踩着长姐的骨血往上爬!”
听见这话李清禾坦然松开手,先前触碰过董晴儿的地方如同正被火灼烧一般,她自顾自笑着,直到眼角笑出泪来。
她笑得直不起腰,只得腾出手来抓住身边椅子的把手用以稳住身形,李清禾颓然地坐在董晴儿对面,停了笑声,抬头看着她。
“你来这一趟,不只想说这些吧,是查到了什么吗?”
“自然。”董晴儿端正了身子,压低了声音“京中近日来了一个老道,听闻他可算天机,恰巧前几日柳家主母在那算了一卦,算得是儿女前程。那老道言,柳家有凤命之女。”
“皇后以定,凤命之女?只怕是柳家被什么江湖骗子忽悠了吧。”李清禾知晓那老道定是有人安排,却也知晓柳家家主为官数载怎会上这样的当。
“说来也巧,老道离京次日,柳家老宅传来一消息,说是家中祖坟被人刨了,也有人说,那祖坟不是被人刨了,而是飞出一条金凤凰。”
董晴儿越说越激动,特别是说到祖坟被刨一事,李清禾合理怀疑董晴儿是故意的。
“这般缜密、这般巧合?倒是想刻意了。”李清禾知道过犹不及四字,于是提醒道。
“这有什么。”董晴儿嗤笑一声,语气里透露着不屑“最怪的还是那柳夫人,每晚入睡必有那凤凰入梦,请了几回郎中也无济于事。”
不待李清禾反应,董晴儿便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只怕陛下要来,妹妹我便不留了。”事了拂衣去,只留李清禾一人还在整理思绪。
就在董晴儿离开的下一瞬,甘棠便领人进来了,见颓唐的李清禾坐在一侧,地上是碎裂的茶盏。她冲跟随着自己的小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利索将碎片打扫干净,然后退了出去。
甘棠还想开口问询几句却被李清禾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拾翠居有人向董晴儿透露了消息,你查查。年岁偏大,不会是董家的人,大概是惦记董皇后的人。”
见李清禾神色认真,甘棠点头,又问:“要留活口吗?”
李清禾有些纠结,她做得是刀尖舔血的事情,可她的心终究是软的,牵扯太多人不是她的本意“她是无辜的,只是,不能留。”
甘棠将李清禾的矛盾尽收眼底,沉声说了一句好,便转身离开了。
大殿的门再打开时,李清禾已经不知晓外边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在这大殿里坐了许久,久到屋子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然附上一层寒意。
不是下人伺候的不尽心,只是甘棠离开前吩咐了不准人打扰。
见有人进来,李清禾下意识地往门口处看去,逆着光,她瞧不出来人的模样,只从那身形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猛地冲过去,用力扑进那人的怀里,将自己的骨血揉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因为久坐,她起身时甚至有些趔趄,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像是千万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