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少女清脆拔高的的音量喝住了所有人,包括妇人即将落下的巴掌。
众人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穿着校服的女孩脸色惨白着,身体虽然看上去努力地想要挺拔站直,却依然止不住地在颤抖。
青池大辅也是在这时候才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芽也正一步一步地朝着众人目光聚集的焦点走去,不知为何,她明明只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短短几步,他却觉得这个女儿从未有过的陌生。
“你是来过我们家的...”妇人试图回忆起面前这个少女的名字,少女却似乎没有要再做一次自我介绍的打算,她只是缓缓张开嘴说道,“会痛的。”
“嗯?”妇人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我说,很痛,她的心一直都很痛。”芽也再度说出口的话,沾上了她眼眶底部的湿气,在这个冬日里听上去更加萧瑟。
“你是上次跟宫下友里一起被去我办公室的A组的那个学生!”教导主任终于认出了芽也,指着她惊讶道。
芽也却连个眼风都没有分给教导主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妇人,把一早就想说出口的话趁着这股劲全部倾泻出来,她再也不想看见其实想哭泣,但因为知道哭泣也无人安慰,转而只能点燃一根有一根的尼古香烟麻痹自己泪腺的宫下友里。
“你在友里的眼里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但渐渐的,你也就变成了神,而不是妈妈了,作为普通人的友里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你好好相处。”
芽也不卑不亢缓缓说道,“但是,友里在我眼里并不丢人 ,她是我在化学课上非常珍惜的实验搭档,是她让我感觉到化学实验课不是让我难堪的找不到搭档的课程。”
说到这里,芽也转过头去牵起始终低垂着视线的宫下友里的手,“这样的友里,在我眼里很特别,在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我相信在你眼里,她也是最特别的女儿吧 ,哪怕你有很多成绩引以为傲的学生,但是当初选择生下她的时候 你就会开始想着她是个多么优秀的人吗?你不也是从她会叫妈妈了,会走路了,会自己吃饭了,在这之中感受到一点一点的喜悦吗?”
芽也的这一番话让在场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眼看着当事的两个人,妇人和宫下友里都闭不开口,教导主任有些恼怒了,
“青池同学!你在这里以什么立场在跟同学家长说话的,胡闹!赶紧回教室去!这里轮不到你来...”
芽也再度无视教导主任说的话,誓要逼迫妇人开口说话,“我上次去友里的房间等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只是想用你的爱去灌满一个陶瓷,让友里成为一个你所认为的最标志的陶瓷娃娃。最后你让她倾斜,你把她倒光,你把对她的爱都抽走,然后就怪她是一副空空如也的陶瓷,可是你却从来都没想过吗?”
芽也泛红着眼眶轻轻提起宫下友里的一只胳膊横在妇人眼前,“自始至终她根本就不是陶瓷做成的,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的里面被灌满的只能是她自己的灵魂。你的爱是最初也是最能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爱 ,但你却把你最容易给与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就抽走,让她每一天都恍若在地狱里潜行,还怪她没有努力成为那个你想要的女儿的模样。别说你不想要这样的女儿,觉得她丢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你,难道就能成为一个女儿眼中合格的母亲吗?”
妇人的眼角跳了跳,看向眼底的胳膊终于回了神,“我...”妇人想出口的话梗在了心间。
“她就跟个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一样被强行打开,又被强行关闭,我也许没有立场对你说这些话 但我想这些话也是友里想说的话,但是她不敢说...”感受到手中的胳膊在发抖,芽也转过脸去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宫下友里,就连哭泣,她都静默得让人心疼。
“我希望你在这些话变成友里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说的时候抱住她吧。”
芽也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胳膊,看着妇人同样微微发颤的双手终于轻抚上了自己的女儿,宫下友里的面庞。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战争与所有战争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其中也说不出什么道理。
往往在不经意间一句话,一个动作,也许受伤的心就再也无法弥补回原来的模样。
这一段小插曲在家长参观日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以每个家长都将青池芽也这个女孩子说的话听进心里,试图了解自家孩子是否有这种想法,整个参观日变成家长小心翼翼,而一群少年少女们面对突如其来的重视的得意而告终。
“哟西,没想到我们A组还能有你这样的猛将存在!”班导大野先生显然也目睹了芽也的壮举,在家长们都离校后调侃她,“不过你说的话真的很值得让家长们,还有我们老师们反思。”
被大野先生这么一说,芽也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多亏了刚送走妈妈的笠井遥扑上来勾住她,“芽也帅爆了!”
大野老师笑着离去,笠井遥马上迫不及待说道,“连我妈妈都说你酷毙了哟~”
看来笠井遥的妈妈也目睹了全部,或者说,几乎是整个高二学年的家长和同学们都目睹了,芽也心想着自己总算在怪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没想过自己在说完那番话后,私底下就已被高二年级的同学们当成英雄一般的存在了。
挂在身上的笠井遥冲着另一边招了招手,芽也顺着她的视线和动作望过去,才发现B组教室门口站着的不仅有仁王雅治,还有前不久刚‘解救过’她的仁王爸爸,虽然他完全并不知情,还有一位漂亮的女士,想必就是仁王的妈妈了。
仁王的父母顺着仁王从离开教室后,就时不时对着走廊上正和老师说话的少女的视线,发现了刚才在教学楼一战成名的少女,再看看自己儿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大致明白了一二刚才的情形。
自己儿子从未在家长参观日出现过,他要么都是在社团活动,或者不知去向,刚才他们站在那儿观看动静的时候,儿子急匆匆地和一队网球部正选们出现,要不是他们上前叫住他,恐怕他压根都没发现身旁站的人是自己的父母亲。
果然,儿大不中留啊。
仁王父母笑着对两个女孩子点了点头,仁王妈妈甚至很活泼地学笠井遥扬起手挥了挥。
芽也不像笠井遥自来熟,见谁都能热情打招呼,只好牵动了下嘴角,最大程度地露出礼貌性微笑。
这副模样看在仁王眼里,很想上前来敲她脑壳,又很想抱住她,刚才她对宫下友里母亲说的话,让她抱住自己的孩子时的语气,让他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他也很想抱抱她,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单纯地就想抱抱她,抱住那个也许也是寂寞了很久,忍了很久才说出那番话的幼小的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