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会让体操论坛奔走相告拍手称快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只需一场对队员们而言无比神秘的会议,一纸红头调令。章龄和张卉的名字出现在了“调出”一栏,女队训练组组长的位置顺理成章落入陈松涛之手,不过女队的总教练却是石破天惊地归于海外归来,已经渐渐在华国体操队视野中出现的“全能王”“奇才华人教练”宁士轩之手,“为女队的管理和训练注入新的因子”。在国家队兢兢业业二十二年的功勋训练组至此宣告解散,徒留纵横风云的一段传奇,以及“晚节不保”的一地鸡毛。
……还有,四名尚且不知道要何去何从的选手。
“……都,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们比得不好,为什么最后成了章导的错……”尖利的声音乍然破空而起,付天怡俯着腰横冲直撞地跌出几步,一把抓住李竹君的衣袖就喝问起来。也许这就是人性,之前她可以为了李竹君义愤填膺,甚至冒着违反队规的风险开了小号在体操论坛里为她冲锋陷阵;可此刻极度的伤心愤怒之下,却也可以为了发泄心中难平情绪,反而把亲口反驳过的言刀语箭当作武器刺向曾经悉心保护过的人,再没有任何同情顾忌。
在这一刻破碎的不仅仅是她保持理性思考的神志,还有从去年怀着小心思屡次向二组自荐、屡次碰壁却得知将会成为第一组成员的那一刻开始,她心头悄然生长而出的全部出乎意料的狂喜、胸怀大志的期许、五彩斑斓的美梦。
“住嘴!”
低垂着头的李竹君如同一具没有生气的布偶任凭蹂躏撕扯,付天怡越说越红了眼睛,混乱的动作中流露的疯狂仿佛一只被捕兽夹拖住,吃痛之下胡乱撕咬的猛兽。只是,身后传来的无比熟悉的、绝对不敢违抗的一声断喝,让她来不及反应便停下了全部的声音和动作。
猛然转过头去,就见简秋宁挺直脊梁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眼角两行清泪默然流淌不绝,目光却依然坚定明亮,冰凉的双手也没有一丝颤抖。她一只手抓紧付天怡手腕将她从李竹君身边拉开,一面微微俯身,另一只手与瞪着眼流着泪坐倒在地的沈缘初无力搭在一边的手用力相扣,将她缓缓拉起。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一言一行,都一定要深思熟虑,问心无愧。不能再凭一时冲动为所欲为,失态忘形。都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这人不是别人,只能是我们自己。只有我们自己能稳得住,只有我们自己现在还能讲这个是非道理,才会有以后,明白吗?”
付天怡和沈缘初哽咽着拼命点头,其实她们并没有十分明白这些深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仅仅是模糊地直觉,一定很有道理。秋宁姐分明是怒火高炽,眼里灼灼火光几乎要燎原而起,这一字一句落在耳中却是那样静,那样冷,像极地永远不会融化的坚冰。她们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两种冰火不容的气息,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交织得那么深沉郑重。
“君君,刚才天怡说的都是气话,过两天我一定会让她给你道歉,但今天,还请你稍微谅解一下她的情绪,也千万不要把这些话往心里去。”静默片刻,简秋宁的声音变得轻柔而飘忽:“初初,天怡,走吧。该知道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主任也早说了解散了,我们走吧。先把心情平复下来,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拉着两人,昂然抬头迈步,镇定得像每一次面对一场必胜的比赛。
可是走出训练馆的时候,就连付天怡和沈缘初都还能注意脚下的门槛小心跨过,简秋宁却浑然不觉,结结实实地绊了上去,立时栽了一个很狼狈的大跟头。
“宁姐?”从后边伸手扶住她的是虽然泪流满面但从头到尾一直咬紧嘴唇没出过一点儿声音的任小棠。她脸色惨白,脸上的慌乱恐惧却被竭力掩饰着,发问时的颤抖也被紧紧压住:“宁姐……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有一点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