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一段路,鲁帕斯为了不吵醒诺卡,也没有继续说话,让维尔德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思考自己为什么爱上了身旁这名瑞尔族。
最开始在意这个人的原因,只是纯粹地为了观察。
强大的力量,未知的过去,虽然分会的会长帕尔默对此的态度是毫不在意,然而从流程上,仍然要选让人近距离观察对方,确认对方真的“毫无问题”。
维尔德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冒险者公会驻扎在鸮语森林的人也就那么多,又有那么多想要发财的冒险者前往,分会会长帕尔默平常更是见不到人影,他这个“没什么事情”的编外人员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还能顺便帮忙普及一下常识。
维尔德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帕尔默那跳脱的性格让人很难相信他的判断。
虽然从之后的情况来看,帕尔默的判断并没有多少问题。
他们的相遇不是出于信任,而是一场隐秘的试探。
他观察着他,试图弄清这个人的本质。
他看着他嗜好甜食的样子,几乎任何时候都能摸出一份点心;看着他因为吃到酸涩的浆果,让整张脸皱在一起的样子。
他看着他慵懒读书的样子;看着他顶风冒雨的样子。
看过了他自信的样子,慌张的样子,喜悦的样子,失落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他不再是因为任务而去观察对方,只是因为——
他想要了解他。
维尔德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那段过往后,对自己的态度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憎恶、没有怜悯,只是将他当做他。
牛车的速度并没有比人走路要快上多少,等到铃铛不再摇晃,车轮不再叫唤的时候,城市的灯光已经透过城墙,溢到了城外。
逐渐升高的地势,带着灯火也一圈圈地盘绕而上,这座城市就像是火苗的焰尖,从地面升起,照亮了丝缕的夜晚。
维尔德抱着诺卡下了车,朝着鲁帕斯询问道:“要不要住一晚,明天再走?”
“不用啦。”鲁帕斯摆了摆手,调弄着身旁的魔法灯,霎时,一道光柱冲入了黑暗的林间,惊动了夜晚出没的生物,引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几天村里还挺忙的,我得把木头先生送回去才行。”
“那你小心一些。”
鲁帕斯应了声,调转着车头,重新响起了牛车的合奏,一路朝黑暗中驶去。
看着渐行渐远、逐渐消失的光芒,维尔德也调整了一下在自己怀中熟睡的人的位置,转身走进了被灯火驱逐了黑暗的城市。
他现在要找一件旅馆,需要有温暖的食物和干净的床铺,他们接下去还要在这待上几天,观察诺卡的情况,确认没有问题,能够承受住传送的负担才能离开。
其实维尔德更想找的是医生,能够查看诺卡如今的情况。然而他又担心真的检查出来什么异样的地方他无法解释,让人发现那个秘密——
令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的魔法。
维尔德从未见过甚至是听说过这样的魔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可能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维尔德能够想象,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会造成多么大的轰动。贪婪与恶意会直冲他怀中的人而来,平静、悠闲的生活将不复存在,诺卡的余生都将被斗争所包围。
争夺、囚禁、刺杀……在他怀中酣睡的人将不再被看做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样道具,一件稀有的物品,成为人人争相夺取的宝物。
人们有多畏惧死亡,就会有多想将他夺入手中。他们不会在乎他的意愿,他的感受,甚至不会在意他施法所付出的代价——
毕竟复活的奇迹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而痛苦的代价却无需他们负担。
或许,诺卡能够游走在这些人之间,将自己这份独一无二的力量作为砝码放置于天平之上,换取无尽的财富与荣誉。
然而这件事情只能由诺卡自己决定,而不是因为他的泄露将对方推上这个位置。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维尔德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又在意识到可能会弄疼对方后松开了。
这座城里大概是没有冒险者公会了,维尔德走在石质的路面上想着。
虽说冒险者公会几乎遍布所有国家,却也不至于每一座城市都有。像这样偏僻的城市,周围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材料,冒险者当然不会来,公会也不会特意在这里设立分部。
而且这里还是在国境线上,作为一个中立组织,冒险者公会更不会在这里安排人手了。
人群的欢呼声让维尔德转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传送所门口,而对面的建筑灯火通明,将镀金的大门也映照的闪亮。
站在门口的侍应生腰背笔挺,身上的马甲在这灯光照耀下也看不出褶皱的痕迹,点缀的亮片散落光尘,让他们在黑夜中看着也是闪闪发光。他们满面笑容,高声邀请着客人的到来,每一次鞠躬的动作都整齐划一,低垂的脑袋上没有丝毫不耐。
透过开启的门板,人们能够看到里面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数不尽的烛火将白日截取在了这栋建筑里面,让人能够看清服饰的纹路,面上的妆容,所有在太阳照耀下遮蔽的细节都在这里加倍突出,让一切都显得生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