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漫溢,骨肉淋漓。
成了森白骨架的笛安,将脑中的庄北啃了个遍,靠臆想生生撑完了整场刑罚。
生与死交界间,他想,或许活说的没错,呆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他一个人每天被生剐六小时,庄北就能在这一直幸福下去,只要庄北永远不知道这刑罚的真相,就能没有任何负担的在这活下去,只要不出这个魇,他和庄北……就能永远在一起。
不行。
笛安意识猛地一明。
对,不行。
庄北根本不可能接受,用“死”换来的“活”。
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不会死不代表该死,不会死也不代表不怕死,庄北一直知道的,知道笛安非常怕死,他怎么可能让笛安独自承担死亡。
笛安眨了眨猩红的眼,他躺在一池血水中,有些迷惘的呆望天花板。
他发现,自从和庄北在一起后,他好像就越来越怕死了。
为什么呢?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笛安又失去了意识。
“笛安安——”
笛安猝然睁开眼。
他条件反射猛地窜起,急忙将满池血水放尽,又将浴缸底那些新鲜皮肉冲入下水道,用半瓶沐浴露利索洗了个澡,随便披了件衣服,擦着头发就下了楼。
奶奶叉腰站在客厅,目光不善:“你说你,也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怎么一天天的还那么能睡呢?”
笛安面色如常,笑着回答:“年轻人,觉多。”
奶奶抬起拐杖就是一抽,气道:“讽刺我年纪大了没你能睡是吧!”
“我没这个意思——”
笛安一手挡住奶奶的拐杖,连忙安抚:“奶奶别生气,我去给你做顿饭。”
奶奶哼一声收回拐杖:“就你?信你会做饭不如信天上有三个太阳。”
“现在天上本来就有三个太阳……”笛安一边说着,系上围裙就走进了厨房。
不出一个小时,笛安就做好了三菜一汤,他将最后一个菜端上餐桌后,又从厨房中拿出一份精致打包好的饭盒。
没等奶奶询问,笛安就主动炫耀:“给我家庄北留的~”
“你就得瑟吧,别一口菜给人家难吃跑了。”奶奶说着,夹起一筷子菜,菜肴放进嘴中后,透着犹疑的眼陡然一亮。
“哟——味道居然不错。”
奶奶又尝了尝其他两个菜,然后在笛安自信的注视下,惊叹夸赞:“可以啊笛安安,你居然真的学会做菜,我怎么不知道?”
笛安勾唇,回:“您不知道的多了。”
奶奶看着笛安,露出一个蕴着暖意的笑,她说:“看来,笛安安背着我长大了。”
笛安动作一顿,眼眶毫无缘由的一疼。
他眨了眨眼,压下这莫名其妙的痛意,埋首快速吃完饭,便和奶奶笑着告别,拿起饭盒就出发去找庄北。
这次出门的有些晚,笛安尚未抵达庄北家门口就遇到了庄北。
笛安远远瞧见庄北,便开始雀跃的蹦跶,大长腿几步就跨到了庄北面前,他乐滋滋递上餐盒,语气欢快:“爱心外卖——”
庄北接过饭盒,老实道:“我吃过饭了。”
笛安笑容依旧:“带回去晚上吃。”
庄北无奈,只得道:“谢谢。”
“别说这些虚的。”笛安将嘴凑过去,闭上眼道:“来点实际的。”
庄北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嘴,犹豫一瞬,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笛安嘴里。
笛安下意识皱眉,砸吧两下嘴,又露出了奇妙的表情,他眯眼,评价:“甜甜的,香香的,像是我对你的爱——”
庄北打断:“这是妈妈做的糖。”
任雾听说庄北又要去故事会,便特意往他兜里塞了两把糖果,嘱咐他一定要分享给故事会的朋友,听故事就该吃甜甜的糖。
要是她知道这故事会讲的什么故事,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故事会的氛围比前几天还沉重些许,瑞泽蒂的脸色比前两日差了不少,他那金色的发丝都失去了光泽,只垂着眼,整个人阴沉了不少。
看来,守着尸体过日子也并不能让他觉得幸福。
夏念星和秋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眉目中蕴着焦急惶恐,他们焦虑的源头很清晰,都清晰的指向——笛安。
毕竟现在,笛安就是这个世界的基础。
所有人都靠着每天一死的笛安活下去。
笛安没管神情各异的众人,拉着庄北坐了下来。
今天要讲故事的,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忧郁的少女陈落,她没等瑞泽蒂催促,很自觉的走上了台。
“我要讲的是,我和陈起的故事。”
陈起和陈落的童年不算幸福。
长辈不闻,亲人不问,两个小女孩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她们短短的腿走不出小镇,这里也没有福利院愿意接纳她们,那时,她们住过最差的地方,是寒冬腊月里的桥洞。
北风呼啸,寒气刺骨。
穿着单衣的陈起跑遍街区,也只找到一件并不算大的棉衣,她清楚的知道,这件棉衣罩不下自己和陈落。
但这个小镇的人,都不愿意再给她们更多的接济,因为她们是恶人的遗孤。
桥洞下,陈落还在发烧。
陈起用那件珍贵的棉衣裹住陈落,她抖着嘴唇,不住呼唤:“姐姐,姐姐……你别睡,睡了就醒不来了,我去找药,你别睡……”
陈落迷蒙睁开眼,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陈起,她皱了皱眉,毫不犹豫的掀开身上的棉衣,哑声道:“你过来,我们一起盖……”
陈起犹豫片刻,在陈落催促下,只将自己半个身子钻进棉衣中。
“姐姐,我不冷。”
陈落不知听没听清楚,她半睁着眼,意识不清的絮叨:“……别去找药,外面冷,危险……”
陈起点头,紧紧抱住滚烫的陈落,回道:“我不去了,姐姐你别睡,我们来聊天……”
“还记得去年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过的那片花田吗?我喜欢那种花,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
那一夜,河面缓缓结了一层薄冰。
滚烫的陈落抱着冰凉的陈起,在棉衣下昏了又醒。她不知道,陈起只穿着单裤的腿,暴露在寒风中一整夜,就连皮肤都冻到黢紫。
她们侥幸活下,代价是陈起的一双腿。
因为陈起的残疾,小镇中终于出现了些别的声音,最后,终于有一家福利院出面收容她们。
陈落背着陈起走进福利院时,陈起还能笑着安慰陈落:“一双腿换来了我们两个人的命,很值得,不是吗?”
陈落一言不发,只流着泪前行。
那时的她想,既然妹妹没了腿,那么以后,就由她来当陈起的腿。
可那时的她无法想到,缺失的一双腿,足以在密不可分的双胞胎之间,划出一道天高的鸿沟。
孤儿院的孩子都在等好心人的收养,陈起和陈落也不例外。
虽然小镇里的人不待见她们,但因为出色的样貌,陈落很快被外地的几个家庭关注。
马上能被收养的陈落,却在最后关头提出条件:她和陈起不能分开。
但这个条件没人会答应,没有哪个家庭愿意额外再收养一个孩子,更何况是残疾的孩子。
陈起看着陈落被一个个家庭放弃,终于忍不住,提出异议:“姐姐,你走吧。”
“不。”陈落很坚定,陈起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失去陈起。
陈起摇了摇头,接着道:“姐姐,我不是让你抛弃我,只是……”
“你需要接受更好的教育,你会成为更厉害的人,我相信你,你会建起新的家,最后,来这里来接我回家。”
“我会等你的。”陈起看着陈落,笑得开心:“我想要一个更强大的姐姐。”
那天,陈落独自思考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