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雾盯着庄北的眼睛,接着道:“你会讨厌做错事的自己。”
“Zberin,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讨厌自己。”
别讨厌自己。
庄北讨厌了自己很多年。
在六岁之后,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是——至少要报仇,向名为“战争”的凶手报仇。他努力了很多年,自以为濒临成功,却在成功前夕,被讨厌的自己吞噬殆尽。
如果从最开始他就没有讨厌自己,或许现在……他不会是这样。
“对不起……”
庄北眼中第一次有了茫然,他说:“你们不在我身边,我好像做不到。”
看到这样的庄北,任雾不受控制蹙眉,她似乎真的共情到了他的痛苦,她心疼的抱住庄北。
任雾思考很久,最后告诉自己的儿子:“每个人都会有讨厌自己的时候,如果你没办法喜欢自己的话,那就找一个非常喜欢你的人,让他来爱你。”
“你向他学习,学习怎么爱自己,学会后,你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他。”
“对不起,是我们没有教会你,教会你该怎么喜欢自己。”说完,任雾有些惆怅,她皱着眉道:“Zberin,我觉得,我早该告诉你这些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有机会说。”
隔了很多很多年,庄北终于能像个孩子一般,伏在妈妈肩头倾听教导。、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天空中的三颗恒星只剩下一颗,但地平线尽头,有一颗新的恒星即将突破。
向华生回到家时,看到在那个从未变过的房间里,自己的儿子如同许多年前一样,安静沉入梦乡。
一直不苟言笑的向华生,神情也不由变得柔软。
另一边,被强行带到奶奶家的笛安,正看着奶奶精致的小房子发愣。
奶奶的房子有着古朴的年代感,却整洁到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房中一切的装潢都展现着奶奶高雅的格调。
绣花的窗帘,琳琅的摆件,精彩的照片,一切都那么生动,都那么……
让笛安感到熟悉。
笛安抚过玄关处光滑的木雕,有些意外:“我好像,真的有一点相信你……”相信你真的是我奶奶。
看到笛安乱摸摆件的奶奶,毫不犹豫就是一声吼:“孙砸!别又碰坏了东西!”
笛安猛缩回手,下意识答:“知道了。”
奶奶冷哼一声,递给笛安一双大大的拖鞋,她取下遮阳帽,一边换鞋一边念叨:“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抽什么风,还不认识我了……除了我你还能认识谁?养你那么多年白养了……”
笛安听着奶奶的抱怨,没有出声。
他确实不记得这个小老太太,不仅是她,笛安不记得关于自己家庭的一切,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进入活前的一切事。
所以他不敢回答,也不敢反驳。
记忆或许会消失,但陪笛安长大的那些感觉,是永远在灵魂中的。
奶奶穿着可爱的毛绒拖鞋,哒哒的走到房间里,她在雕花木柜中翻找了一会,找出了一堆棉质的布。
她拿着那堆棉质的布,哒哒走回笛安面前,道:“给你,别说奶奶不疼你了哦。”
笛安接过布,展开发现,是一身裁剪得当的棉质睡衣,他红眸微亮,对奶奶露出一个笑:“谢谢你。”
看到笛安笑了,奶奶也不由嘴角微勾,她抬手摸摸笛安垂落的手臂,道:“现在嘴又甜啦……”
“从小就爱撒娇,长那么大了也不改,以后到了别人家,人家可不一定因为你会撒娇就宠你。”
笛安笑容微僵,这些教导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啦,奶奶我呀,要睡觉了,可不听你撒娇了。”奶奶迈着小小的步伐,转身回了房间。
笛安拿着睡衣,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走上了木制楼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的风格和一楼类似,但细节处又出现很多不一样,比如那由绣花透光改为暗花遮光的窗帘,还有多变更为皮质的家具。
笛安拿着睡衣走进二楼卫生间,目光依旧离不开那些摆设,明明这些物件在脑中没有半丝痕迹,他却莫名觉得,这些东西都属于他。
哗哗水声后,一身碎花棉睡衣笛安擦着头发,坐到了皮沙发之上。
笛安很久没有穿过这种布料的衣服,他本该不适应,但这种微微摩擦皮肤的触感又让笛安感到了些莫名的安心。
他不由抬手,看着略有些短促的袖口,陷入沉思。
没等他想出什么,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乍然蔓延。
像是,无形的刀刃生生从笛安身上剜下一块肉。
鲜红的血被棉质布料迅速吸附,笛安没急着看伤口,而是抬眸看向时钟,不出他预料,现在刚好十二点。
看来……瑞泽蒂没有撒谎,刑罚确实是从十二点开始,第四层的刑罚和磔刑地狱有关,而磔刑……
也叫,凌迟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