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小蛇把他带到院子里,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嗅了嗅屈雪身上的味道,一路嗅到他的腹部底下,伸出分叉的细小舌头碰了碰那上面的鳞片。
屈雪只是支起上半身直勾勾的顶着院子厢房那个被烛光映在窗纸上的剪影。
引路的银环小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似有忧虑。
屈雪今天没想做什么,他只是想要探清楚自己的内丹现在还在不在这个人的身上。
此人姓范名文泊,为人阴险,性情暴戾,还在人界时名声不显,是个收集了几本邪术后从野路子入道的半吊子邪修,只是运气不错,靠猎杀妖兽剖取内丹用来练药替自己提升修为,时常去村子里抓些无辜的男女,用活人的血肉来做药引,弄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出来。
这种人竟然当了抚山派这种以随性和平闻名的门派的实权长老?真是可笑!
屈雪支起上半身去看窗纸上的剪影,那影子捧着一本书,似乎读得正入迷,他切换了原形视野,发现窗前并没有人,那个影子是假的。
屈雪沿着墙缝爬到窗边,找了个缝隙将身体钻进去,果然看到窗前并没有人,但是房内仍然留有人的味道。
他循着着满屋子的浅淡腥臭味找了找,终于在厢房角落里找到一个适应痕迹很明显的陶质茶杯,这上面留满了痕迹,但是颜色灰扑扑的,又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若非他视野与常人不同,不然还真难以找到。
屈雪变作人形,用绢帕包着那枚陶杯转了转,原本平整无瑕的墙面后竟露出一扇密门出来。
一股极其难闻的恶臭从里面幽幽的散发出来,熏得屈雪后腿两步,几欲作呕。他站在密门门口缓了许久,又变作原形小心翼翼的潜入。
密门后的暗道漆黑阴冷,一进来就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屈雪前进到一半,听到了人的惨叫声。他提起警惕,放轻所有动作,等到向下的长阶到了尽头,他也终于看见了这间密室的全貌。
一个很大的,阴冷的,放置了很多东西的地洞,角落里锁着两个人,手脚具被锁链抠住,一个已经死了有两月有余,一个看起来大抵只死了几天,两具尸体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腐烂,奇怪的是明明在密洞门口闻到了恶臭,这底下也确实有尸体,可是进入这里面后臭味却不见了,两具尸体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清香,靠得越近便闻见越香。
屈雪觉得这味道不对劲,用绢帕捂住了口鼻。
这里面到处摆满了架子,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丹药,有的瓷瓶上没有贴纸,有的贴了,但是写下的瓶内丹药功能却邪性得很,有能短时间内堵塞经脉让人爆体而亡的,也能穿透人的皮肉附着在骨头上,一点一点把人由内到外慢慢溶解的慢性毒药,许多种种,不一而足。
越往里深入,药的种类越多,也越叫人头皮发麻。
屈雪走到最里面时,看见一张造型古朴的桌上放着犹带血迹的三枚内丹,新鲜的,应当是刚从一些妖兽的体内剖出来,旁边还摆着一张少年被生剥的脸皮,绷紧的脸皮上面仿佛还残余着主人的极端惊惧,和这张脸皮放在一起的是一只骨骼纤细的少女的手,柔软细白,甚至还没开始出现尸僵。
它们新鲜得仿佛刚刚还保留着各自原本的样子。
明明方才下楼梯时还听到了人的惨叫,可是这下面却没有看见活人的影子。看到这里,屈雪才意识到不妙,他正欲撤步,身后一张大网已经兜头迎了上来。
“我就说嘛,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小东西误打误撞跑进我的密室里了,”一个削瘦的男人从角落里踱步出来,“既然你敢只身一人跑进来,那想必你也做好了会被留在这里的准备吧?”
屈雪扔出一把青伞,巨伞弹出的瞬间顶开了扑面而来的大网,同时也罩住了屈雪的身体,等他再次将伞收起来,浑身上下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看起来就是个黑发黑眼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短打。
“障眼法?”范文泊眯眼,“陌生的气息,你不是抚山山庄的人,难不成是今天的客人?”
他回忆了一下:“这不可能,我从未对天从一字宗门的任何人下过手,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野贼?”
屈雪喝了一句:“闭嘴,狗贼,把我家人性命还来!”
范文泊探了探他一身修为,又见他衣着朴素,顿时嗤笑:“我取过的人命多了去了,你家人算哪根葱,学着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回来向我索命,你倒是会托大。”
中年男子目露屈辱,提剑向他出招。
屈雪的剑法还算出色,并且杂糅了不少宗门和流派的一招半式,一时半会儿范文泊也辨不出他的身份,从身后取出一根通体乌黑泛着森森凉意的鞭子,飞身迎了上去。
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屈雪目光渐渐变得冷冽。
当初此人修为低微,当年趁他在别处受了重伤,又使了些许阴招才将他的内丹夺取,但是现如今范文泊的修为竟已能提升至此,背后不知道又祸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范文泊怪里怪气的一笑:“小友,与我痴斗时竟也能有心走神,这可不兴托大呀。”话落他的鞭尾落在了屈雪来不及收回的手背上,皮肉瞬间绽开。
屈雪暗道不好,如今自己修为确实低微,且法力不济,贸然冲动只会讨不了好,现在这般境况于他而言只有走为上策。
他收身想逃,范文泊察觉出他的意图,跟随其上,一边出招一边跟着他上了楼梯,两道身影如残风一般倏尔卷过,留下刻在墙上地上的道道凌厉痕迹。
屈雪体力渐渐不支,咬牙坚持,眼见楼梯口在即,密门却在渐渐合上,门外投进来的光亮在他面前愈阖愈小,希望愈渺茫,身后带着腥臭的阴风愈近,屈雪咬牙,从怀里扔出一道符,高喊:“破!”
坚硬的石门瞬间炸开,巨大的冲击力把范文泊重新推回密洞的楼梯里,屈雪已经避过了最强烈的一波冲击,但是身处如此狭窄的道口里,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然而等范文泊再次从房内追出来,外面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无奈只能先行收拾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间,先掩饰密洞的存在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