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梦瞬间蹬鼻子上脸:“那你要发誓,你以后不可以改嫁给任何人。”
屈雪:“嗯,我发誓。”任何人都不会。
最后屈雪还是把哭累了的屈梦抱回去了,走到半途屈梦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哽咽,小声的说:“我好想父亲啊,真的好想好想。”
屈雪沉默。
一路走回家后,他把屈梦放下里,才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竟在他怀里睡着了。
屈雪低头,抚着屈梦和男人五分像的面孔,声音低不可闻:我也很想。
屈梦一觉睡到大晚上,醒后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爬出屋门去外面找吃的,才发现爹爹好像生病了,躺在床上脸颊烧出一层薄红,床边坐着那个让屈梦害怕的男人。
男人扭头朝他抿唇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
他的嘴唇极其细微的动了动,屈梦没看见他说话,但听见他的声音却清晰无误的传进自己耳朵里:“烧鸡在外面,自己去吃,他好不容易睡了,你别凑过来吵醒他。”
屈梦有敏锐的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淡淡不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忙小跑出了门去扒自己的烧鸡吃。
柳成杀扭头看院中对着烧鸡狼吞虎咽的屈梦,脸上故意抿出来的笑意消失,没有笑意作掩饰,眉眼间的凉薄便顿时展露无疑。
“这孩子跟你不是一条心,”他看着屈雪嫣红的双颊和嘴唇:“看来你的前夫也不怎么样,教出来这么个小白眼狼,而且还是这样的麻烦体质。”
屈雪在梦中蹙眉,用力抿紧了双唇,像不安。
柳成杀从袖中取出屈雪没动过的那枚玉佩,攥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起身往屈雪唇间灌了些药,又袖手施施然离开。
路过院子的时候屈梦正坐在椅子上打饱嗝,吃饱喝足坦着肚子仰头看天上的星星。柳成杀路过时他忽然出了声,说道:“爹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他和我约定过。”
柳成杀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向他:“哦?”
屈梦木着脸,强忍恐惧不看他:“反正你就别妄想了。”
柳成杀笑了一笑:“谁说我要和他一起了?你别搞错因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屈梦,淡声道:“是他要给我还债,这是他本来就欠我的,至于你的爹爹?”他毫不在意的笑一笑,举手文雅,书卷气十足,却没有再对屈梦补充后面半句的未尽之意,而是在他的目光下踏着月光离开。
屈梦等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才小步跑回竹屋里,伸出一只手探了探爹爹的额头温度。
还是很烫。
他有些无措,寻了一张手绢用凉水打湿,盖在屈雪的额头上,坐在他身旁小声道:“爹爹,你要快点好起来,”顿了顿,他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我今天跟你说的其实都是气话,对不起......”
可惜屈雪听不见他的道歉,他梦回了自己听到男人死去消息的那一天。
记忆里那天的天气连同整个将军府里的氛围都是灰扑扑的,像是失了颜色,阴郁得不像话。前线的士兵跑死了三匹马,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后就倒在台阶上断了气。
他说,前线内乱,出兵不利,将军被自己人暗算,落入敌军手中。
他说,将军死前被剁了一截小指骨送往京城皇庭,但朝廷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说,将军死无全尸,那些叛军把边线反抗的百姓聚在一起,一把火部全烧死了。
他还说,将军遗言,让屈雪带着少爷快逃,能逃多远是多远,偷偷离开,不能声张。
屈雪遥遥看了眼仍旧笙歌曼舞灯火通明的皇城,又看了眼倒在地上已然气绝的士兵。
他不信。
那天晚上趁着屈梦睡着,他亲自去了趟千里外尸横遍野的前线。
他在男人身上下了一个定位咒术,无论男人身处哪里,只要他想,他就能够准确无误的找到对方的位置。
可是当他放出来用来引路的小蛇停在一处被血染红的江口岸边,然后扭动身体钻入地下的时候,他头一次生出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
周围全是尸体,断肢残臂,令人作呕的腥臭内脏,他用手扒开被血浸润的湿泥,一点一点的往下挖,挖了不知多久,血肉模糊的指尖碰到了一块破烂红布。
他抖着手打开红布,里面有一捧白灰,而他放出来的小蛇,就盘在这一捧灰里面,慢慢的化成灰烬,和男人的骨灰融在一起。
男人死了。
连尸骨都没有留下,这捧灰大抵还是他手下的将士偷回来的,余下的都被敌军恶意撒到江口,已经随着涌流奔流入海,失落他乡。
屈雪平生第一次那样恨自己刻薄的嘴,恨他跟男人的最后一面还要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他本想说,国君昏庸懦弱,摇摆不定,你力排众议压下朝臣联名的劝降书,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可他的丈夫什么都不反驳,只是执拗的告诉他:我要保护你们所有人。
屈雪不需要他的保护,只要他的人,可男人的愚忠害死了他自己,并不知道被他护在身后要誓死保卫的人早已暗暗将刀兵对准了他毫不设防的脊背。
国主早有投降之意,男人领兵负隅顽抗的行为反而成为了他的眼中钉。
男人其实并非死于敌军之手。
想明白对方留下的遗言之后,屈雪只身一人潜进皇宫,杀死了男人一生效忠的国主,亲自取回那截断指。
他的爱人在前线腹背受敌,死无全尸,这些人却在朝殿上醉生梦死,做尽荒淫无度之事,靡靡之音传出皇城,灯火不夜,享受着国破之前最极尽奢靡的一夜狂欢。
那天屈雪难得失控杀了好多人,那些穿着官服脑满肠肥慌慌忙忙提着裤子逃窜的人,在他眼里就像一头头惨叫着到处乱窜的猪,整个大殿到了后面又脏又臭。他最后处决昏君的时候,那个养尊处优的男人腆着肚子从龙椅上屁滚尿流的跌下来,泪涕齐下的抱着他的小腿乞求他放过自己。
他说,牺牲将军不是他的本意,他说,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可屈雪也只是想让男人活下去而已。
他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捏住昏君微胖的短颈,用力掰折,发出咔擦的一声,像屠夫举刀劈开生硬的骨头,那种很清脆,但是并不悦耳的声音。
最后他离开彻底死寂的皇宫,将手里的脑袋从阶梯上扔下去,看它像一颗球一样轻盈而快速的擦着石阶往下滚落,留下一行蜿蜒的星星点点的黑色血迹。
屈雪忽然想笑,可他做不出任何表情,只好洗掉身上的血,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屈梦离开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