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一届的主席团成员。”戚昀说,“可能是一个抗压测试、是一个临场反应能力考核,也可能学长学姐只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
“但你说那是公开竞选。”沈云钊并不认同,“是公开场合,不是相对封闭的内部面试。”
“对。”戚昀说,“当时观众席坐满,大概……两百号学生。所以这话一出口,局面就失了控。”
“……然后呢?”沈云钊轻轻捏住戚昀的手。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我的班长,他犹豫着,指向了我。”薯片带着番茄红粉粉,戚昀一点一点地抹给沈云钊,抬眼笑道,“他给出三个理由。”
“第一,我性格不够强势,主席团需要和别的学院来往,我撑不住场面。第二,我不热情,不开朗,总是淡淡的,一起干活没意思,也带不起团队。第三,因为我俩同系同班,比较熟,他指我,我不会生气,就算生气,他事后请我吃饭赔罪。”
“他在台上就是这么说的。底下有人笑了,但大多人没笑。”戚昀说,“我呢,好像是笑了吧,我不确定。”
沈云钊心里酸酸疼疼,并不觉得好笑。三个理由,两个正经的,一个不正经的。偏偏这个不正经的,最能把人往火上架——反驳,就是生气,是输不起。不反驳,就是默认,是示弱投降。
“有开了头,接下去就容易了。班长是男的,下一位发言的也是男生——他同样指了我。”戚昀回忆道,“理由是……另外俩女生他惹不起,然后正好他体育我文娱,虽说文体不分家,但俩部门活动经常撞上,要抢人,抢关注度,算死对头,所以就指我吧。他说……多有得罪,大不了,他事后也请我吃饭。”
“场面太尴尬了,真的。说话的尴尬,沉默的尴尬,台上尴尬,台下也尴尬。接着是两位女生,她们对了个眼神,分别指向那两位男生。算打了个圆场,理由是替我撑腰。”戚昀蹭干净一只手,又用另一只手捻了薯片喂给沈云钊,“我很感激她们。最后,轮到我发言。”
沈云钊眼里蓄着一兜破碎。戚昀捏捏他的脸,给出明显安抚的信号。
“我说——太好了。”
“我说——我不需要做选择,因为——我最不想与之共事的人刚好卸任。”
沈云钊意外地瞪圆了眼,想说点什么,但又一片薯片递过来,被堵住了嘴。
“我习惯性表现得镇定,”戚昀说,“但其实拿话筒的手在发抖。那时候我根本分不出心思关注大家的神情和反应。只记得台下静了一瞬,然后我部门伙伴所在的方向响起掌声。”
“台上只有两个话筒,一个在我这,一个在主持人那儿。主持人没出声,所以我把话接了下去。我说——我不喜欢这个问题。无论最后谁胜出,这个问题除了破环新队伍的团结,我找不出它出现在这里的任何意义。”
“我还说——感谢班长对我的评价。但我想指出一点,性格影响行事风格,但也仅此而已。是否强势,是否雷厉风行,是否热情开朗,并不决定工作能力的高低。况且‘强势’是一个相对概念,要看对什么事,要看对什么人。愿意的话,我今晚可以请他吃饭一起聊聊。”
沈云钊缓慢眨了眨眼,腮帮子试探着动两下,再动两下,薯片嚼得嚓嚓响。而后轻轻笑了一笑,低声感叹道:“戚老师,不愧是你。”
“嗯。”戚昀神色轻松,抖抖薯片袋,捻起最后一片强行投喂,“好吃吗?”
沈云钊早看出来他是吃腻了,但热情捧场,“好吃!而且谁说你不强势,你特别强势。”
“你不喜欢?”
“喜欢哦。”沈云钊神神秘秘地说,“我特别特别喜欢强制爱。”
“明天再给你买。”戚昀很满意,他也喜欢强制爱人。
群面截然而止。面试官的提问,通过视频外的随机采访给出答案——
有人从企业的角度,分析这种情况意在考核候选人的何种能力,又可以从哪些角度尝试破局。
有人分享面试经验,该如何高情商地应对,如何在客观点评的同时降低攻击性,如何巧妙利用这一环节最大化地自我展示。
有人讲述自己在群面中如何carry全场,有人直言自己在其中受到的打击和伤害。
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越挫越勇,有人一蹶不振。
再一瞬黑屏,敲出一连串问句——
【我领导力不够强,我积极性不够高,我思维敏捷度不如人,我摆脱不了根深蒂固的“学生思维”。】
【我专业不对口,我实习不垂直,我项目经历欠缺,我脱不掉“长衫”,我和社会脱节。】
【我不是职场偏爱的强者。】
【但,我真的那么差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