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娘吩咐丫环好生看着她睡觉,自个儿又转身出了房门。
先到萧子辰的卧房,督促他早睡。
随后又到另一间厢房,那是为安置六姑娘临时收拾出来的。
白日里找的奶娘也还算尽心,这么晚了还将小婴孩抱在自己怀里哄着。
那六姑娘刚出生不过半日,脸上还有些皱纹和黄气儿,瞧着瘦瘦小小的。
萧三娘扒着襁褓瞧了一会儿,心说这模样照她五姐姐可差远了。
走出房间,萧三娘吩咐王妈妈:“叫厨下多勤谨着些,平日给这位周娘子多做两顿饭。”
王妈妈才应下,只听她又道:“那生孩子的也不易,你亲自去教她院里的丫头怎么熬补身子的汤药。另外近日别叫婆子靠近那院子。”
是人就免不了爱八卦是非,保不齐就有那婆子嫌三说四的,传到那院子的耳朵里,又要闹什么了不得的故事。
王妈妈一一应下,又故作叹气地笑道:“太太这般偏心,老奴倒要为三奶奶抱个不平。”
只听见刘妈妈继续说道:“同样是给您诞下孙女儿,三奶奶那会儿可没见您嘱咐得这般仔细。”
萧三娘一滞,抬手点了点王妈妈,脸上倒是轻松一笑:“你这老货,也只你敢同我提这些。我如今还愧不过来呢,我的五姐儿这样好,我偏等她满月了才瞧见,哎。”
王妈妈说:“别人不敢提,那是他们不懂太太的心,我却是知道。”
萧三娘好笑地问她:“你又知道什么了?”
王妈妈搀着萧三娘回房,伺候她梳洗,一面道:“三奶奶那边儿,不用人说,三爷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这边这个,虽然二爷在时候爱使手段,瞧着可恨,真到了这时候,又是无依无靠的,太太是瞧她可怜。”
萧三娘梳了一遍头发,还是觉得疲惫:“你说咱们做生意那会儿,总比如今辛苦多了吧?我怎么老觉着如今更累得慌。”
王妈妈不置可否。那可不是?如今一大家子人,各个都过得风光,唯有萧三娘,子女辈还没操心完,又操心儿孙辈的事情来。
虽不劳身,却是劳心呐。
“太太今儿忙前忙后也累一天了,早些歇了吧。”
很快,正房里也熄了灯火。
萧三娘躺在五姑娘身侧,如今是冬日,五姑娘就像个天然小暖炉子,靠近她便觉得暖呼呼的。
月光逐渐将那圆乎乎的小脸蛋照得清晰起来,萧三娘觉得越是疲惫越是清醒,她摸着孙女的小头发,瞧她安稳地呼呼大睡,萧三娘不由得唇角带笑。
“乖乖,你是不是也瞧出来了,你大姐是个有福的?”
回应她的只有五姑娘呼噜呼噜的小鼾声。
“还有你那小妹妹,虽然出生时凶险,但好在一切无虞,她必也是个有后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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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落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允准,同意她到那据说是出家人都很向往的南极山修行。
前提须得先与他约法三章。
头一个便是永不许与家中断绝。无论身在何地,身处何境,都须得与家人知晓。
第二件,如今萧子墨应考在即,为免扰了他的心境,萧清落须得等到来年三月再启程。
这些萧清落自然都好答应,数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几个月。
至于第三件事,萧淮瑾却是愣愣地沉默半晌。
萧清落不由得主动发问:“爹爹,第三件事是什么?”
萧淮瑾再回神,眼中竟有了两分浑浊,他缓缓地说:“...闺女,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爹娘都在等着你还俗。”
这些日子他逐渐理解了萧三娘的话,子女要走自己的路,做父母的再不舍也得让他们走,惟愿走得长长远远,没有牵挂。
可他终究是自私了一回,要让闺女带着牵挂走了。
萧清落原本是有几分高兴的,能得到萧淮瑾的让步,说明她真的可以出家修行了。
可听见父亲这般说,她那颗原本坚定不移的道心狠狠动摇了一阵,愧疚和歉意将她包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预想了无数种直面父亲、为自己争取的场景,也做好了面对父亲的愤怒的准备。
可真正到来的这一天,他却只说永远等她回家。
萧清落不明白,父母之爱子,究竟是有多么深远,才会令她这个顽固刻板的爹爹为她让步至此?
她唯有郑重地下跪,朝上座的萧淮瑾行大礼,这一世未能侍奉尽孝之歉,皆在那三叩之中了。
陈氏得知此事,哭着闹了几回,顾不得平日的端庄与体面,将萧淮瑾和萧三娘都埋怨了无数遍。
可萧清落心志坚定如斯,端的是冷心冷情,她这个做母亲的其实早已知晓,再闹又有什么用呢?
眼下又是萧淮瑾的假期将尽,她跟着回北地,见不着萧清落出家,便只当她是在宛州老家嫁了人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