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扭打到一起,一同跌进了废墟之中。满地深红的明镜花瓣骤然溅起,又很快飘落,瞬间将两人的身躯淹没。
秦倚白的力气大的惊人,眼中红意更盛,竟是毫不避讳地试图将赵轻遥压在地面上。
赵轻遥的右手拔不出剑,更无法布阵施诀,便以天脉爆发出的灵气困住秦倚白周身的魔气,以此对抗魔修可怕的蛮力。
彼此相控,谁也没又多余的手去招呼自己的刀剑法宝。
修士之所以为修士,便正是因为打斗时用的都是各种术法宝物。像这样滚到一起打架的情况,上一次发生时,还是赵轻遥连逢春剑都拿不起的时候。
她心烦无比,感觉黎明珠才给自己处理好的眉骨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你真是找死。”
两人相互牵制着,从废墟的一侧滚到了另一侧。秦倚白借翻滚之机,短暂占领了高处,撑在她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垂落在她的耳侧。明黄色发带的尾稍,与她有些松散凌乱的长辫混在一起。
少年的声音平静,字里行间却像是萃了冰,透露出的冰寒彻骨的戾气和杀意:
“一个也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冒充她的模样来骗我?”
她冒充谁了?
她这辈子又不当黎明珠了,这不是赵轻遥她自己原原本本的脸吗?
她就不该同情他,更不该试图来给他压体内的魔气!就该让他被秦氏本家抓回去。随便换一个秦倚白都行,反正谁都比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好!
“秦倚白!”赵轻遥简直要被气炸了,直接大喊出他的名字:“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祖宗我是谁?”
她说罢,便伸手狠狠地拽了一把落在她辫子上的那束发带。
当然也不忘连着拽了一把头发。
少年短暂地皱了一下眉。
本还算规整的长发瞬间散落开来,沿着他的肩头滑落。被风扬起一瞬,又轻柔垂下,落回了她的耳侧,形成了一个静谧的空间。
在那极其短暂的一瞬间中,她与他四目相对。
赵轻遥亲眼看到,秦倚白的神色中分明闪过了一丝动摇。
好机会!
她左手拉着发带的一段,被禁锢的右手挣脱开来,拉住了发带的另一端,直接从他的后颈处套上了他的脖颈,再用力向下一拉。
秦倚白被脖颈上这蓄满了足够力量的一拉拉得向下跌去。赵轻遥她眼疾手快地松开了手,侧身一滚,避免了被他压在身下的悲剧。
她直接翻身而起,在秦倚白刚欲起身之时,径直跨坐到了习剑之人精瘦有力的腰身上。
逢春剑光一凛,嚓一声插入了秦倚白耳侧的地面中。
他漆黑的长发本散落一地,却这样硬生生地被剑光削掉了一束。
他本来还欲翻身将她摁下的动作瞬间停滞,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疑惑。
眼中的魔气似乎又消退了一分。
“我管你吸了多少魔气。再敢乱动一下,这把剑就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赵轻遥冷着声说。
一番动作下来,她已满头细汗,眉骨处一股温热的血流缓缓而下,她却不觉得痛。在极端的亢奋下,她的心极速地跳跃着,浑身都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血涂抹到指尖,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腕。
海玉突然开口:“你等一下,你这看上去分明是要杀人灭口,哪里有半分喜欢他的样子?情蛊不是那么好骗的,你还……”
“闭嘴!”赵轻遥厉声回应。
识海中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
大约是顾及那把差点插到他脑袋中的逢春,秦倚白没有再挣扎,只是仰头看着她。
目光沉沉,退去了些许被魔气染上的癫狂神色,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轻遥想稳住自己的呼吸,却发现自己颤抖而急促的呼吸实在紊乱到无法控制,反倒是不由得并紧了自己夹在他腰间的双腿。
然后,她便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蛮横地拽住了他的衣领。
下一刻,紧紧地贴住了他的唇。
秦倚白的身上总是很凉。
在第八峰,他为了杀狐妖走火入魔时,手便凉得可怕;在回忆幻境中,他救下她给她喂血时,呼吸之间也似带着料峭春日的寒风。
如今分明是初夏,夜间的风都有那么些许暖意的时候,他的手腕却还是凉的。
但这样的人,为什么唇会是烫的呢?
至少比她的还要烫。
赵轻遥想不明白。
她不敢闭眼,也不敢乱动,就那样眨着眼与他对视。脑子中所有的思绪都已被扯成了一团乱麻,她觉得自己仅存的理智像是一片漂浮在半空中的云,一阵风吹来,便被吹得七零八落。
秦倚白体内的情蛊已嗅到了赵轻遥鲜血的气息,沿着他跳动的脉搏一跃而上,亲昵地和她打着招呼。
赵轻遥的手指已抚摸到了那只跳跃的小虫子。
随后,她的识海中,便猝不及防地开出了另外一道门。
她的神识没有去开门,只是静静地悬浮于门前,就已经能感受到从门缝中涌来的澎湃魔息。魔气的气息灼热滚烫,疯狂地想要通过识海涌入她的天脉。
“你有点过分了。”她的神识简直要被气笑了。
秦倚白当他现在还是上辈子那个的天问崖魔主吗?本就因为妄鬼的事情心绪不稳有点走火入魔了,还敢硬生生吸呐这么多的魔气,生怕别人现在发现不了他是个魔修。
排山倒海般的灵气一阵又一阵地从她的天脉内抽出,朝门处打去。时间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
直到门内躁动不安的魔息终于平定了下来,身体周身浓郁的魔气也有所变淡时,赵轻遥才缓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腕。
门消失了。
情蛊的子母蛊应该是配套的。她手上没有对应的母蛊,自然也不能远程操控秦倚白体内的子蛊。所以她一旦放开他的手腕,便代表着这场操控结束了。
她从他的唇上移开时,已满头是汗。
秦倚白眼底还残留着些许的红色,但已褪去了杀气,逐步恢复了清明的色彩。
赵轻遥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他。她站起身来,寻了一处离他远一些的墙角,缓缓地坐了下来。
天脉方才送灵气又用得狠了些,如今浑身上下都只觉得疲惫不已。她将头搭在膝盖处,闭上了双眼,又猛地睁开。
她刚刚是疯了不成?
她怎么会去主动亲了秦倚白?
被风吹散的神智缓慢地拼凑了起来。每拼成一份,赵轻遥的心便坠下去一分,直到坠无可坠的地步。
她麻木地看着秦倚白慢慢起身,将散落到一旁的发带卷到了手上,又捡起了她刚刚丢在他旁边的逢春剑。
他朝她走来,将逢春剑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身侧。
“本命剑还是得收好,别被其他人给用了。”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赵轻遥默不作声地收起剑,抬起头去看他。
在她记忆中的秦倚白,总是一副世家少主清隽尊贵的模样。至少她讨厌了他那么多年,也没见到他像如今这样狼狈的样子。
他的唇色有些发红。被剑气削去了一束的长发毫无规章地散下,落了一些在了尚带有勒痕的脖颈间,也落一些到被她扯开的衣领中。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在她眉骨处的伤上停留了片刻后,又很快移开。
“这个伤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多想。”一片尴尬的气氛中,赵轻遥试图岔开话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证明自己没事一样蹭一下站了起来。
秦倚白盯着她,依旧没有说话。
“你要是介意别的,那我也是为了救你,没有办法的才这么做,真的没有什么想占你便宜的想法。我救了你你还怪我,那就是你不识好人心了。”
“你不用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我们上辈子可能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但我们现在毕竟都忘记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也没人规定重生后不可以喜欢其他人。”
赵轻遥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试图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其实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其实只需要骗过情蛊就行。在操纵情蛊时,心里疯狂默念秦倚白的名字,应该是可以的。
但那场莫名的架打乱了她所有的安排。打得她心气浮躁气血上涌,不知为何,就在冲动之下做出来那样的事情。
虽说可以说是为了救人,但这个在电火光石之间做出的决定还是让她心虚不已。说着说着,便又转过了视线不看他。
“这世上哪有怪恩人的道理?你愿意救我,我很感激。”良久,她才听见秦倚白淡淡地开口。
“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件别的事情。”
“那你说吧。”不用再提刚刚那场混乱中发生的事,赵轻遥如得到特赦一般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来,却又在抬眼的瞬间,猛然撞上了秦倚白凝望着她的眼神。
那种是一种她之前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神情。
浓黑晦暗,似暗沉沉的黑夜垂下。一些不明情绪的漩涡滚涌着,仿佛要将她吸入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隐隐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情蛊不是这样用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一个崭新的吻,随即跟着覆盖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