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是一阵酸麻胀胀。
他仍然冷着脸,却任谁都听得出背后的关心:“傻不傻?就傻蹲在那里喂蚊子?我不叫你,你就不会进屋等吗?”
他三下五除二从床边的木匣里翻出一罐碧绿的药膏,用手指蹭了,轻轻涂在许相思的脖颈上。
边涂擦着,边忍不住数落:“再说,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不知道提前防范着蚊虫?”
许相思嘿嘿笑道:“一时心急,忘了带。”
她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挣脱他的手转过身问:“我刚刚听你咳的厉害,你让我看看,这药不该这么快就没效果啊?”
说着她便要去拉谢叙白的手腕。
谢叙白轻轻一扯,躲开她的手。
他俯下身,五指攀上她的后颈,忍不住在那一片红疹上重重的压了压,语气不明地问:“许相思。”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若只是为了报恩,是不是太过了些?
若只是施舍,为何慷慨的施舍人却变成了受委屈的那一个?
许相思被问地一愣:“你是我夫君,我对你好不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又将身子放低了些,撩开她的发丝,双唇摩挲着她的后颈。
“自去年冬日起,你便时时挂怀我的身体,可在那之前,我们之间便是称之陌路也不为过。你这转变来的突然,相思,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许相思心中咯噔一声。
他到底还是生疑的。
可前世今生之说太过玄幻,她可以对他说吗?
今世的盛情以对,只因前世他曾舍命相护。
或许是谢叙白的目光太过热切。
许相思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好似才是病了的那个。她盯着他的目光,艰难开口:“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曾做了一个梦……”
谢叙白扯着她的发丝,静静的听她说着。
待她收了声,他才不动声色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好,皆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许相思点点头。
耳边的发丝被扯紧:“就没有旁的什么?”
许相思不解:“这还不够吗?”
不够!
谢叙白扯起嘴角缓慢的笑了笑:“相思,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相思认真的想了想。
作为丈夫,前世她命悬一线,他曾拼死相护。
作为朝臣,中州雪灾,他曾与百姓共进退。
作为臣子,今上猜忌,他仍不失为臣本份。
于是许相思无比肯定道:“别人如何想我不管,在我心里,你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好人。”
谢叙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眸光潋滟,晃许相思都失了神。
只是……
可惜了,他从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刻,谢叙白忽然理清了,这么多天,自己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他之于她,皆是虚假。
他是如此的不纯粹,却恨透了她的不纯粹!
舍身相护……
谢叙白闭了闭眼,若前世她真曾对他亲手投毒,自己还能做出舍身相护之举……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
借她之手死遁,再以她之死的名目,留待日后名正言顺讨伐大启!
所以,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恩情可言?
他于她无恩,更非她想象中的好人。
待一朝浮台倒塌,留给他们的,除了满目疮痍,哪还会有什么其他?
他忽然不敢再问下去。
许相思,除却你以为的恩情,你可曾心悦过我?
胸口阵阵发闷。
他神色悲恸的看向许相思,不舍地抚了抚她的脸颊,随即苦笑着溢出一口血来。
许相思霎时间变了脸色:“谢叙白!”
她惊叫道。
衣襟上沾染了点点暗红,谢叙白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用大拇指揩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乍眼的红色提醒着他,谢叙白作为大启右相的生命已近终章。
谢叙白破碎的笑了笑。
是了,他终将卸下面具,带着真正的身份回归锦国。
这大抵就是他与许相思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