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句玩笑话。
罢了。
*
高公公策一匹棕马,灰白的拂尘混着道上扬起的泥尘,自车队尾部缓缓经过马车,忽似有所觉,仰头眯起眼睛。
空中不合时宜出现了一只小隼,口中叼着一条四指粗的青蛇,翅膀扑扇携风俯冲,一头扎进树顶密叶。
几片绿叶被气流炸上树顶,乱七八糟飞舞,又斗然坠了下去。
徒弟小凳子追了上来,“师父,南边来的小隼好……”
“嘘!”高公公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警告似的扫去一眼,小凳子一恘,谄笑着闭上了嘴。
“你先去太医院问问,治陛下头疼的药丸子好了没有。”高公公吩咐道。
“喏!”小凳子立马调转马头换了方向。
高公公望着小凳子的背影,忽而叹了口气。
谁人不知,东极天常年豢养毒蛇,而白玉水庄驯养小隼,“小隼叼蛇”之景,便如鱼腹藏书,天石刻字,虽似天意却是人为。
*
陛下十余年未选秀了,宫中有许多空的楼殿,左右空着也是空着,便分了一小块地方用作贵女休息。
马车被内宫门拦在外面,高公公躬身哈腰站在门口,等贵女下车为其引路。
可等了半晌,面前只经过了两抹绫罗水波,他抬眼朝宫门外扫了一圈,却见殿下之中也正好少了一位,“端王世子去哪里了?”高公公回头问了一句。
跟前的小太监诺诺上前,欲言又止:“还在马车上呢。”
高公公眉头一拧,微微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抬脚朝马车走去,心中暗自祈祷,端王世子可千万整些幺蛾子,误了时辰叫他哪里都不好交代。
*
“你怎么可以这样!”小沛控诉道,“就抱一下不行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小猫崽子给她抱了一路,临下马车了,却突然一把揣了回去,一下也不让摸了。
一下都不行!
“本世子可没说过要将小猫儿送给你。”袁风言揉了揉团子似的毛球,笑容带着几分得逞:“小橘是我的猫,改明儿本世子便叫工匠来,在府中修个猫苑。”
言毕,抬起手指在猫崽的额头写了“子都”两个字,指给小沛看:“喏,脑门上就写着我的名字,还不是我的猫吗?要想见它,便来找我。”抱着猫跳下马车,直接把外面的高公公吓了一大跳,“端王世子!诶呦,您可小心些。”
一道光线忽然照进了马车,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是下巴抵着小猫的袁风言,眉眼弯弯笑着道:“明天见。”说完这句话,便大摇大摆地抱着小猫到几位皇子面前炫耀。
小沛简直要气得原地冒烟,重重呼了两口气,又听高公公在车外唤自己,攥紧拳头又松开,端起笑来下了车。
绣鞋刚踩上马凳,便听见不远处有几道声音。
袁风言抱着小橘被人簇拥在其中,正在炫耀自己的爱宠。
几番得意,看得小沛咬牙切齿,一把别过头,跟着高公公走进宫门。
*
那边,小沛眼中的羡慕之景实则截然不同。
五皇子袁承焕见袁风言抱了一只猫,眼睛亮了一下,信步走来一副老好人模样:“哪里捡来的猫儿,还是子都心软,叫父皇见了必定要夸你心怀苍生。”
袁风言眸色一沉,还未发话,大皇子袁呈晔却指着袁承焕怒骂道:“你说什么胡话呢?男不养猫女不养狗,父皇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吗?是诚心要叫子都去挨骂吗?”
袁风言悠哉悠哉,在小猫头顶吹了一口气,猫毛雪一般飞散开来,铺了袁承焕一脸,笑了笑道:“猫儿这么可爱,陛下能不喜欢吗?”
“袁子都!”袁呈晔骂了一句,扭头冷哼:“死性不改。”
元旭帝信奉风水之道,每年夏暑总爱去往长隐寺,与一众“江湖妖道”彻夜谈论,因此,奇奇怪怪的规矩越来越多,宫里各异的青铜摆设也是逐年增添。
第一次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的时候,宫中盛极一时的宠妃送走了西地进贡的小犬,袁承焕自己亦是被继后勒令,送走了养着的几只小猫。
迟迟不立太子,盯着龙椅的人各自站队,元后早逝,继后有子,陛下的身子又是每况愈下,袁呈晔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袁承焕,一分轻蔑划过眼眸。
那又如何,下月白玉水庄便到皇城了,有这么大的一个势力支持,还怕他区区一个常将军府?
何况他本为嫡长,本就是名正言顺,且不论父王与母后乃是情真意切的少年夫妻,若是母后仍在,哪里轮得上常氏为后!
视线扫过自顾自逗猫的袁风言,袁呈晔眼神复杂,莫名划过些羡慕的情绪。
还是当纨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