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草丛里忽然奔出的一只白猫,扑到苏辞怀中,白猫身上虽沾了一些草屑露水,却依旧浑身上下通体雪白,只有爪子上沾了些许黄色湿泥,踩在苏辞衣袖上,留下了数个鲜明的脚印。
苏辞弹了弹它的耳朵,眉眼却忽然柔和下来,“又调皮,这衣服是娘子亲手做的,踩脏了我会心疼。”
杨万里不知为何,只觉得他比昨夜仿似忽然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了生气。对这猫居然能奔走三十里跟到此处,都不觉得惊诧了。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落在苏辞身上,打下了柔和的光,他背影从容不迫,朝着东方而去,杨万里读的书不多,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却忽然觉得,这个背影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今夜下弦月,月光暗淡几乎不可见,五岁的林英此时正独自惊惶奔走,乡间小路弯来绕去,林英越走道路越是狭窄,双脚全是烂泥。到后来竟摸进了一片树林之中。
林英心中慌惧异常,却不敢出声,只咬牙低头向前狂奔。
眼前却忽见明亮的火堆,火堆旁坐了一个青衣男子,身材削瘦欣长,火光映照的脸庞格外苍白。
男子见他骤然奔出,十分惊奇,立时站起来,未见脚步迈得如何大,却眨眼间就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孩子怎独自一人在林中奔走?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林英见眼前男子忽然抓着自己手臂,心中害怕起来,使出父亲所授的擒拿功夫,手腕向外逆翻。
男子眼中讶异更甚,手上动作却十分灵活,转眼又扣住他手腕,温声问道,“林之洲是你的谁?”
林英见他一语道破自己父亲姓名,更以为他是与那些人一伙的,心中更加害怕,挣扎得愈发厉害了。
“你不要害怕,我叫苏辞,是你父亲的故友,不会伤害你。”苏辞目光透亮,也不管他挣扎多厉害,左手依旧紧紧抓着他。
林英见挣不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你们都是坏人!来害我全家的坏人!”
苏辞轻拍他的背,安抚之意更甚,“是谁要害你家人?”
林英见他不似要出手伤他,心下稍缓,“是赤虹舫的人。”
赤虹舫是漕运水路帮派,常年生活酉水河畔,组织严密,向来睚眦必报,不小心得罪他们的人,皆不留一个活口。
苏辞脸色微变,“快带我去。”
他弯腰抱起林英,顺着他来时的方向迈步,竟眨眼间就出了树林。
林英被他抱怀中,只见四周景物飞速倒退,却丝毫未见摇晃,心想这人竟如此厉害,方才奔走这许久的惊慌害怕,竟似都得到了安抚,心中安定了不少。
乡间小路复杂,他虽不记得来时的路,却还记得家的大概方向,他家是在豪州白鹿山脚下的林家庄,出了树林穿过农田再走几里,那片黑瓦白墙的大宅院就是。
他方才奔走了许久才到林中,苏辞抱着他却只用了几息功夫,就到了林家庄外头。
庄子里此时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院墙上蹲了十余个手拿弓箭的黑衣人。
苏辞带着林英纵身跃过院墙,林家庄主林之洲与妻子正带着庄众御敌,忽然见到一人抱着独子跃进院墙,顿时惊怒异常,只以为趁乱放走的林英被赤虹舫的人抓住带回,手中长剑不由分说就刺向青年,欲抢回林英。
赤虹舫之人咋然见到陌生人闯进来,亦十分惊诧,手中箭羽全都朝着男子射去。
男子一跃入院墙就遭到数道攻击,竟也不慌乱,身法飘逸,在半空中足尖轻点,恰好点在林之洲的手腕穴位上,林之洲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竟一时握不住剑。
男子将林英塞到林之洲怀中,左手抄起将落地的长剑,回身十余枚箭簇正到身前,他手中长剑如光似电,分别击中箭头,气劲却巧妙异常,即发即收,箭头俱都突然转弯,飞向墙头,那些弓箭手下意识伸手去接,却不想那箭到眼前猛地转了个弯,陡然扎向小腹,全都反应不及,受伤摔下墙头。
林之洲眼见来人一招夺剑同时重伤对方十余人,抱着林英愣在原地,竟一时嘴都合不上了。
赤虹舫众人更加震惊非常,都不敢再贸然冲苏辞出手。
“洪舫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苏辞从容不迫,长身玉立,向着赤虹舫主微微拱手,姿态却十足傲慢。
赤虹舫主四十余岁,须发花白,平日里积威甚重,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一脸惊惶的看着苏辞。
苏辞穿着朴素的青衣,大腿处还沾了几处明显的泥印子,多少有些寒酸,但这张脸却是他此生见过一次就不敢再忘的脸,何况除了这人,还有谁能做到一出手就重伤十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