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那眼神,叫裴朗宜浑身发毛,一时警惕起来。
他熟知的晋明琢没这样的能耐,这是他六年后的王妃。
裴朗宜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本以为跟这人交手过几次,自己总该有长进,没想到她轻轻巧巧一个眼神,话都没说,就叫自己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时有些微妙的不爽,索性跳下来,不情不愿地说:“我名叫裴朗宜,承袭父亲爵位,任齐王,家住燕回巷。”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憋闷地问:“满意了吗?”
晋明琢笑了起来,“王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树旁不远处的石头白日照了日头,这会儿还是温热的,裴朗宜睖她一眼,坐过去坐下,揭过这个话题,问她道:“你爹娘圈着你了?”
晋明琢见他没有借题发挥,意外的同时有些欣慰,她也走过去坐下,点头应着:“是啊。”
若是放在三四天之前,听到裴朗宜这么问,她定会觉得是罪魁祸首在这幸灾乐祸,总要给他脸色瞧的。
而在家中悠闲度日了几天之后,心态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了想,解释道:“我娘想让我收一收性子,绣绣花,也该学一学如何做别人的妻。”
裴朗宜本想说这算什么理由,又听她毫无遮拦地就将学做妻说出来,一时有些面红耳赤。
“这样啊。”他勉强镇定地应着,脑子里全是‘妻’,根本想不出下一句该说什么。
晋明琢却是来自六年之后,只当这是普通的聊天,根本没注意身旁的人耳朵都有些红。
十几岁未出嫁时的羞涩情绪,若是刻意地去体会,自然也能想起一二,可总不是当下的心境,她又在想别的,于是全然不觉得缱绻。
她通过自己父亲那边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便知道裴朗宜一直在按兵不动。这会儿顺着问下去:“你一直没行动,是因为没收到我的信吗?”
裴朗宜这才发现,身边这人全然没有一丝的温存,自己这面红耳赤的几乎有些自作多情。
齐王殿下觉得有些丢人,又觉得还好没叫她看见,不然该取笑自己了。
他摁下这些有的没的想法,冷静下来,点头:“嗯,总要同六年后接应。”
“其实也没什么,关键的事你做了很多了。”
晋明琢摇头,又道:“只有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没说给你听。”
晚风吹过两人的衣袍间,偶尔有虫鸣,晋明琢鬓角间的碎发随风而动,她用手拨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道:“我曾阴差阳错地在京郊的庙里叫僧人算过八字,也是回去同你你说,才知道我们的八字很像。”
“那僧人是左都御史的人没跑,而我遭绑架,莫名其妙地回到这儿,大约都是冲着你去的。”
一向懒散的人初闻此消息,整个人震惊了一瞬。
两个人订婚那日便交换过八字,裴朗宜当时自然算过,还高兴于两人间几乎是天作之合,却唯独没想到她会因此遭到许多原本是冲着他去的明枪暗箭。
想到这里,裴朗宜的心骤然提起来,有些紧张地问:“你身上可有什么异常?”
晋明琢摇摇头,见他紧张成这样,玩笑般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手——
那原本擦伤的位置已经结痂,细小的痂块已经脱落,露出里头有些发白的新生的肌肤。
她带着点笑意道:“除了这儿还没好,旁的什么都没有。”
说完这句之后,便见裴朗宜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他心想,这竟然是晋明琢口中微不足道的小事,看着她接着问道:“另一件呢?”
见他表情一脸怀疑,晋明琢有些无知觉地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臂,就像最亲昵的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行为。
“放心吧,后头这个,真是小事。”
裴朗宜仍然没有说话,目光追随者她手落下又抬起,守礼地收回视线。
“那引我下车,致我被绑架的小女孩,是未来坏你名声的幕后主使之一,岭南长相,一双金鱼眼尤其突出。”晋明琢描述着那暗卫如今的长相,末了说道:“你得找到她。”
裴朗宜想起前几日找上门,送来关键证据的刘副使,想到他那假仁假义的上司,想到父亲当年的死,沉声道:“真是好大的一张网。”
“一个都察院的御史,手伸到钦天监,伸到户部,甚至伸到了晋原。”晋明琢看向前方的假山,“要说幕后没有旁人,我绝不相信。”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思索了片刻,打破沉默的是裴朗宜。他突然想到了晋明琢不曾想过的盲点:“可这事跟岑家又有什么关系?”
晋明琢也有些想不明白。
便听裴朗宜自顾自地说下去:“如今慎玉在刑部供职......”
他话说到一半,转而看向晋明琢,表情瞧不出什么,“这事,或许得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