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宜步子猛地顿住。
不是因为那道咒,但这消息同样遭。
他当下颤着手,算了一卦。
晋父心悬起来,吩咐人去找,他手下的人经验丰富,却也不能保证能找得到人。
自家惹了什么事?他为官数年,向来不站队,不想有朝一日能叫人惦记上。
还是女儿惹了什么人?
晋父不敢深想下去,既然是绑架,那定有所图,他一一吩咐下去之后,转头想跟如今的齐王告辞,却见裴朗宜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面色凛然。
见晋父看过来,裴朗宜抬眼,正色道:“晋伯父,我约莫知道晋明琢身在何处。”
晋父略有些急切地开口:“在何处?”
“水东山南,槐木环绕。”
裴朗宜示意晋父看卦象,“您统帅六军,可知道有哪里符合这卦象上所说?”
晋父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了这么个地方,“城北,双岐山以南。”
“走。”裴朗宜将卜卦所需的器物一收,干脆利落地就打算亲自去一趟。
晋父着急女儿失踪,却也不会失了分寸,哪里敢劳动王爷抛下自己的的加冠宴,他正要劝,却见裴朗宜的侍卫匆匆而来,在裴朗宜身边耳语几句。
然后就见裴朗宜脸色巨变。
“我......”裴朗宜捏了捏眉心,缓了一下,带着几分疲倦和歉意看向晋父:“对不住,晋大人,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得去一趟。”
他踱了几步,忽地有了主意:“这样,我父亲给我留下了些精锐的侍卫......”
晋父听他说着多些人去找总是好的,听他出主意兵分几路,以及对于对方可能是什么人,又将自己的腰牌递了出去。
见他心神巨震的情况下,还能万全地想了法子,晋父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
他应下裴朗宜的想法,连同岑慎玉一起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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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哪?”
裴朗宜匆匆走进一间僻静的厢房,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只见厢房的床上,窝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满头华发的人。
裴朗宜顿住,他来之前就从长乔口中听到了这人是当年背叛反水,间接导致了父亲的死的小人。
进门之前,他恨不得食其肉,可见到当年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垂垂老矣的模样,裴朗宜一时愣住了。
他放缓了步子,缓缓走过来,几乎不敢相信床上的人如今的模样。
床上躺着的人看到裴朗宜,反应同样大。原本灰暗的眼睛亮了一瞬,见裴朗宜走过来,又暗淡下来。
“刘副将......你这是怎么了?”
裴朗宜站到了那人的床前,话说的不整,难掩心中的惊异。
他明明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小上一岁,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竟如同六十多岁的老翁。
刘副将闻声,艰难地笑了一下,“阿宜,也长到加冠的年纪了。”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朗宜,满意地叹道:“真好啊,真好啊,真好......”
“简直跟王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裴朗宜知道自己长得像父亲,他垂眸,又是恨又是叹,半晌平静地说:“我爹已经死了。”
只见刘副将流下两行眼泪来,情绪激动:“是我......是我对不起王爷,该死的是......是我。”
他猛地咳嗽两声,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裴朗宜一言不发地垂眸看着他。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刘副将费力地转头,看向裴朗宜:“你能准许我进这个门,赎一赎我身上的罪,这辈子算是圆满了。”
他说着,费力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纸,塞到裴朗宜手里,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左都御史的罪证,还有当年他唆使我背主求荣的证据,你.....你拿着。”
“左都御史。”裴朗宜重复了一遍这个官职。
“是他。”
刘副将喘息着,面朝上看着床顶,眼逐渐要合上,喃喃道:“这些年他赶尽杀绝,知情人都死的差不多,我命硬,撑到现在。”
说完这一句,眼终于彻底合上,没了气息。
裴朗宜垂眸,面无表情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外头艳阳高照,暖融融的一片,前院的宾客络绎不绝,今日起,裴朗宜就正式接替父亲的封号,成为新一任的齐王。
室内却阴冷,裴朗宜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他用力地握住床柱,撑起身子来,看向窗外的日头。
只见一滴泪,从那双桃花眼的眼睑处落下,顺着滑下,落在了那加冠的礼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