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惶恐:“小王爷何苦为难下官,这都是户部的决定,下官只是负责押送罢了。”
裴朗宜理都没理,只从袖中抽出个折子来,言道:“怕是你差事做的不好,回头为难你的却不是我。”
他将手中的折子一抖,折着的纸页哗啦啦地悬在空中,也不废话,“自己看。”
见他态度倨傲,柳贺良只好躬身侧头去看。
“特此证,三批白银共30万两,首批12万两,二批三批各9万两,送至晋原城,由岑布政使调度指挥,以修筑河堤,利水......利民......”
只见白纸黑字,御批朱印,赫然是皇上的亲笔。
柳贺良读着,只觉得浑身发冷,几乎读不下去。他瞪大眼睛,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众人围上去,裴朗宜这才将折子端正拿起来,给围着的一圈的人看。
“怎么可能!”
柳贺良跪了下去,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一起先就说是八万两,共八十箱,我一箱一箱地点了验了的。”
柳贺良朝着裴朗宜抬头,陈词冤屈。
“小王爷。”
那边,替裴朗宜拴马的人走来,那是个约么而立之年的男子,官阶不高不低,是岑父得力的手下。
他本名齐东来,这会儿手中拿着个五彩物件,走近了才瞧着是个毽子,乐呵呵道:“我在马草那儿捡了个五彩毽子,可是小王爷落下的?”
那毽子同一般毽子不大一样,由五色鸟羽组成,又轻盈又鲜艳。
裴朗宜上一刻还盛气凌人冷面漠对,眼见这样幼稚的玩具到了眼前,也不觉得害臊,看了齐东来一眼,爽快点头道:“是我的”,便伸手接过来,仔细收着。
这混不吝的模样,叫这帮混迹官场的大人们也觉得新鲜。
岑布政使许是替他尴尬,开口问一旁的齐东来:“东来,你怎么看这事?”
齐东来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脸冤屈的柳贺良,又收回了视线。
“大人,此事颇为蹊跷。”
他恭敬地回话:“圣上的亲笔千真万确,户部的折子也做不了伪,这其中的曲折,便得好好问问柳大人了。”
岑父点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他走到柳贺良面前,朝身后挥了挥手,“对不住了柳大人。”
说罢,沉声开口:“来人,将柳贺良关起来。”
“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
柳贺良惶恐不已,却无从辩驳。
这户部的文书来的蹊跷,柳贺良又是极力喊冤,声声力竭地渐行渐远,像一场闹剧的开场。
循着柳贺良被带下去的方向,众人且看到了刚翻身下马的夏按察使。
他姗姗来迟,瞧着柳贺良被带下去,顿了顿,这才往众人那边走去。
“这是怎么了?”
“夏大人怎么比我还晚呢?”
裴朗宜打量了一下,只见夏父整个人看上去急匆匆的,像是赶路来的。
他收回了视线,捏着折子的一角递给他:“不过来的倒是巧得很。”
“圣上的亲笔......”
夏父翻看了这折子,拱了拱手,疑惑道:“我来的晚,不知出了何事,叫大家伙这样神思凝重?”
晋父道:“修筑河堤的银子少了三之一。”
这话一出,夏按察使足足吃了一惊。
便听岑父道:“这事要查,可这河堤却等不得,银子少了也得修。”
他作为这事的负责人,当机立断:“眼下首要是得查明这八万两银子的真伪,上报圣上,以求裁断。”
“依我看,还是得过称开箱,以保万无一失。”晋父在一旁提议道。
岑父点点头,向晋父拱手:“只是所需人力甚多,还是要劳烦晋大人。”
“岑大人不必客气。”
一个都指挥使一个布政使,岑晋二人讨论地火热,却不见夏检察使开口。
岑父回身:“检察一事,原本是夏大人的主场,因牵扯甚广,反而叫我越俎代庖了,还请夏大人多担待,派人盯着才是。”
夏父闻声,这才看向后头的车队。
“岑大人言重了。”夏父应着,人却像是如梦初醒,“这是自然。”
几位各司其局,协调好之后,便分派下去开始做。
裴朗宜懒散地坐在桥头,看一箱箱银子被抬下来,先过水称,再开箱验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八十箱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因着分派合理,检查的,搬运的,记账的,人多却并不杂乱,加之几位高官在此坐镇,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做手脚的余地。
裴朗宜看了一会儿,从一旁焦急踱步,隐有不安的夏检察使的身影上收回视线,在右耳处微不可闻地招了招手。
侍卫长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裴朗宜身侧的树下。
裴朗宜吩咐道:“着人盯着夏按察使。”
他往那边又看了一眼,那一溜的车队一字排开,望不到头,“另外去探一探,这一路银子经过了什么地界,住了什么地方,押送银子的有那些,以及柳贺良这人的底细,务必事无巨细。”
长乔领了命,裴朗宜却没叫去,眼神慢悠悠地在那热闹场面里打转,定到齐东来精明强干的身影上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长乔察觉出不对,问道:“主子可也要查一查此人?”
“查。”裴朗宜许可地点头,“察他亲眷几何,过往经历,近日行踪,与京中可有什么联系,另外,派人盯着他。”
这几乎是把人查了个底朝天。
长乔不明所以,不过主子的命令从不揣摩,应着:“是。”
“去吧。”裴朗宜摆摆手。
立于树下的人几息间没了影。
裴朗宜低头,颇长手指轻轻蹭过那鸟羽毽子顺滑又艳丽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