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晋明琢神情从防备嫌弃,到隐隐动容,裴朗宜笑了一下,“京中有召,我得回去,你在这里养几天,等我差事办完了回来接你可好?”
“这里是哪里?”晋明琢抬头,刚醒时头痛的症状消弭无影,“我这会儿不头疼了。”
裴朗宜道:“晋原城。”
晋明琢眼神亮了亮,她从少时长到十几岁的地方,总不至于太陌生。
“那我想回家。”
她往上坐了坐,又意识到如今的身份,补了一句:“回……娘家。”
意料之中的反应,裴朗宜点头:“行。”
又告诉了她一点现状:“只不过岳父如今任职京中,你若是回这儿的宅子,怕是孤单得很。“
“父亲调回京中了?”
晋明琢有些惊讶,晋父任都指挥使司多年,京中的品级高的武官官职在位者皆资质深厚,不想竟能有所变动。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没什么大碍。”
昏睡醒来物是人非的经历让年仅十六的晋明琢有些无所适从,她迫切地想要贴近自己最熟悉的人,于是她言语先于行动,而后证明般的揭开被子,下床走了几步。
身上无疑是没有什么问题。
裴朗宜沉思片刻,说道:“你刚昏过,得歇一歇,这样,我先同你回你家的宅子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走,你看如何?”
晋明琢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厢,裴朗宜将晋明琢的贴身丫鬟绿云支了出去。
垂丝花廊间,绿云忧心忡忡地福了福身,“王爷有何吩咐?”
裴朗宜敲着眉心,瞧着倒是头痛的那个:“你主子的症状你也瞧见了,好似全没过过这六年,我一时也不知道该算是幸还是不幸,只有一点,绿云。”
裴朗宜顿了顿,目光认真了几分,看向这个一直陪在他的王妃身边,同她一起长大的忠心耿耿的丫鬟,说道:“这六年好事没几件,坏事一箩筐。”
“王爷的意思是……?”绿云心中惴惴,抬头看着裴朗宜的脸色,等候他的示下。
裴朗宜道:“先别叫她知道,你若糊弄不过去,就叫她来问我。”
“是,奴婢遵命。”
裴朗宜摆摆手,示意她回去伺候晋明琢,自己转身去敲打其他人。
绿云进屋时,晋明琢正怔怔地盯着铜镜。
“王妃。”绿云赶忙走过去,“奴婢伺候您梳妆。”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晋明琢瞧向镜中的自己,惊讶就写在脸上。
那仍是张美人面,唇不妆而赤,眼尾上挑,许是没那么年少的缘故,脸颊上少了些肉。
是一副再也不会有人说无福的模样,该是当了几年的王妃的缘故。
可眼睛......晋明琢对着镜子,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那双她最为灵动的眼睛却没有那么以前光彩夺目了,虽不至于珍珠变鱼目,仍旧明亮,可这种明亮,却像是打碎了重新拼起来的。
难道过得不好吗?晋明琢愣愣地想。
绿云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知道经历了些变故,小姐面相是变了。
她边替她盘发边宽慰道:“王妃嫁了人,多长了几岁,又成了宗室中人,自然多了几分稳重。”
一向活泼的人全方面水土不服,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信没信。绿云心下疼惜,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惯常的双鬟被盘成单髻,晋明琢低头,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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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府与医馆同在城东,马车驶过沿街叫卖的货郎,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府外。
裴朗宜一早就派人来知会过,现下府门有人侯着,见马车停了,忙迎上去。为首的是位两鬓斑白的年长妇人,晋明琢掀开帘子,见着她,欣喜地叫到:“王妈妈。”
“小姐回来了?”王妈妈本是晋明琢的奶娘,打小看着她长大的,此刻亲热地扶晋明琢下车,“可还没用饭呢吧?”
说着见裴朗宜从后头的车里下来,愣了愣,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姑爷也来了?姑爷劳累了一整天,快进去歇歇吧。”
晋明琢回头瞧了裴朗宜一眼,见王妈妈也老了许多,心疼地问道:“妈妈你怎么不跟着去京中呢?守在这旧宅子里头。”
王妈妈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夹杂难过与疼惜。
晋明琢只当她是见自己真的不记得了,因此难过,笑着打趣:“我不记得这几年的事了,还望妈妈多疼疼我。”
“哎哟我的心肝,我哪能不疼你呢。”王妈妈替晋明琢拢了拢斗篷,一片关爱之心滚烫:“是夫人仁慈,挂念我身体不好,特在晋原城的府上许了我一间院子,只管安心养着,若是小姐回来了,也能替夫人看顾看顾小姐。”
晋原城离京中算不得近,怎么听这话,她倒是像经常回来似的?
晋明琢正要问及,王妈妈又笑道:“听闻小姐回来,厨房上做了锅烧羊肉,你从前最爱这个,现下正出锅呢。”
晋明琢眼睛亮了亮,应着:“哎。”
在王妈妈的半搀下进了家门,想问话的念头也就忘了。
踏进府中,只见一应景致恰如昨日,只是草木长得更繁茂了些,晋明琢心中的安定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