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走不动了。”
“……”裴司叹气,“我背你。”
“太客气了,我也不是……”
程曜话没说完,裴司便道,“那就不背了。”
程曜迅速改口风:“裴司,你这人听不出客套话吗?”
“听不出你的。”
被裴司暗怼一句,程曜也不说什么,默默把捂住伤口的那只手给他看:“看到了吗?”
裴司平静道:“我夜盲。”
“……你信不信我让你变成真夜盲?”
在程曜半客气半威胁下,裴司背起她,刚往岸上走了两步就停住。
程曜不满他罢工:“怎么停了?”
“我们现在是去找阿野她们还是就地找个地方歇脚?”
程曜不答反问:“你说呢?”
裴司面对程曜真有种面对夫子的错觉。
夫子三连问:你说呢?你觉得呢?你会怎么做?
从不给出明确指示。
裴司望了望天色:“找个地方歇脚吧。”
夜晚,河边。
若是冒险前行,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性命之忧而已。
运气坏点,毒蛇野兽潜伏于黑暗处,无法觉察。
他文弱书生,程曜受了伤,根本打不过。
篝火燃气,点亮一方天地。
人生地不熟。
裴司给程曜搭把手,剥下两人湿透的外衫烤干。
程曜里衣破破烂烂,被血染透。
裴司想,要是纯狐卿宁野二人未被冲散,宁野女子身份怕是已经被戳穿,也不知道纯狐卿会如何作天作地。
他正想着,眼角余光扫到程曜的动作,立刻惊慌高声道:“你想干什么?!”
程曜动作一顿,不满看他:“要死啊你喊什么喊,我脱个衣服你至于吗!”
“……孤男寡女,我们还,你,你脱衣服……”裴司结巴,“不合适……”
程曜一撸袖子,上面血痕斑斑,伤口被泡得发白,不时有血珠渗出。
她默默看眼裴司:“你觉得我这样,再穿湿衣服合适吗?”
“……我去给你采药。”裴司说完,红着脸出门采药。
他这一路学了许多,包括如何做个简易的火把。
没有油,他便拔出匕首找了棵树取泛黄的树脂抹上后回篝火处点燃。
借着不太明朗的火光。
裴司细细去寻觅那些草药。
他家中曾有兄弟对草药感兴趣,他闲来无事之时也跟着辨别了些寻常草药,原以为这一辈子都用不上……
今日便用上了。
裴司轻轻叹气。
不远处程曜感觉自己有点发热,这症状可不太妙,又听到裴司叹气,她也跟着叹气:“诶,跟你说件事。”
“说。”裴司背着身,不太想搭理她。
按理说两人无利益纠葛,应是不会讨厌彼此。确实,刚上路时情况还好。
越走越远,他们都开始下意识排斥太过相似的对方。
一句话里三分真心,即使身处热闹也不敢卸下心防。
“我今晚可能发热,要是烧得不行,你记得替我写封遗书。”程曜半开玩笑道,“你不会趁机宰了我吧?”
“放心,我叔叔还在你们程家,我绝不敢对你下手。”裴司想起几个时辰第一次杀人时。
刀尖扎入吴思达喉管的声音细微又清晰。
第二刀捅入心脏,破开血肉,鲜血涌出,淋湿他的手。
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他听到吴思达临死前发出“呵啊”的挣扎声。
他信奉君子端方二十余载,第一次体验到杀人的快意。
死的,还是吴思达。
裴司忍不住手抖,拔下药草的动作也不如刚刚那般利落。
程曜没有觉察,继续问出一个与现子安情况无关的问题:“我母亲那件事……你有帮我问你叔叔吗?”
不仅有。
还在刚上路时就从他叔叔来信中,摸清当年程曜母亲红杏出墙那段往事的真相。
尽管他叔叔说得含糊不清,遮遮掩掩。
依旧被裴司洞悉。
而他叔叔,曾是间接害死程曜母亲凶手之一。
他怎么可能与程曜实话实说?
“问了。”裴司面不改色,“但没有问出什么。”
“好吧。”程曜长长叹出口气,“先提前跟你说一下,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裴司没有回应,往密林更深处走去。
他采药草采得差不多。
折返回空地时,程曜中衣烘烤地差不多重新穿上了。
手边无石臼。
裴司只能把草药放到程曜面前问:“你嚼我嚼?”
“有没有一种选项,你嚼,但是不往里边掺合你的口水?”
“……”裴司一把将药草塞进程曜嘴里。
程曜不满瞪他。
咀嚼大半天。
她把口中草药吐进大叶子上,由裴司替自己上药。
中衣脱下。
程曜挽起长发。
她光裸背上皆是鞭伤和陈年旧伤。
一层叠一层,或深或浅。
裴司一顿,按上她的肩:“躺下。”
“禽兽啊,你想对我做什么?哎呀,你轻点啊!”程曜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裴司猝不及防把草药糊在她背上。
疼得她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