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如箭,砸在车厢上哐哐响,有的穿透后门窗纸,直直射进厢内,砸到纯狐卿身上,尖锐石子刺破衣裳,血色蔓延,他忍下,一声不吭。
程曜一剑劈开朝自己背后飞来的石子,回头去看。
后方流民扛着锄头镰刀追来,口中大喊要他们赔命。
“驾!”两声大喊同时响起。
两匹马似是觉察到危机,不要命地往前跑。
破庙火光冲天,将天色染红。火光中,程曜看到数十人拿着弹弓对准她们这个方向射来,因距离隔得过远,石子再难打过来。他们满脸不甘,似鬣狗般望着他们,眼神凶狠。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批人拎着水桶前去灭火。
火光越来越远。
追来的流民慢慢被他们甩到身后,终于消失在拐角。
两旁树影婆娑,天光被黑云遮盖,愈发看不清脚下的路。
两个时辰拼命往前跑,不敢停歇。
她们只有两个会武的,除了跑没有第二个最优解。
狠的害怕不要命。
她们弄死了那具肉身魔,流民指不定怎么找她们算账。
程曜抬头看天,漆黑的夜空半点星光都无,只是一块黑色的幕布,在这幕布远方,一抹红色不断拉远,只剩一点氤氲的红色。
他们这才敢把速度降下来,去寻可歇脚的地方。
程曜问赶马的宁野:“我们距离下一个驿点有多远?!”
“按现在的速度鸡鸣时分才能赶到。”
“走,别停了。”
“好!”
二人达成共识,彻夜赶路。
裴司道:“都已经到这,不会再有追兵了,让我来赶马车吧?”
“不用,纯狐卿呢?”宁野才发现向来话多的狐狸竟然静悄悄的。
她推开车厢门,把马缰交给裴司。
里头昏暗,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来。
“你怎么了?”
她靠近,隐约看到他白色衣物上有块黑色的痕迹。
后车门上还有几个洞,她踩上一块石子,尖尖的,哪怕隔着厚厚的鞋垫也异常扎脚。
“被打中而已,我已经处理过了。”纯狐卿死鸭子嘴硬,捂着伤处脸色比他衣服还白。
宁野倒腾出蜡烛点燃,看清他胳膊上流出一大块血迹。
她皱起眉:“受伤了怎么不说?”
“我能处理好。”
“你这叫处理好?”她指着上面包扎地乱七八糟的布条。
裴司转头望过来:“狐兄受伤了吗?”
纯狐卿敷衍吐出两个字:“小伤。”
“拿着。”宁野把蜡烛塞进他手里,去拆他胳膊上的布条。
“疼,你轻点。”
“你不是说小伤吗?这会知道疼了?”
纯狐卿不说话了。
程曜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肉身佛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都看出那是流民豢养的一个怪物,专门放在破庙那被关着的杂物间里。若不是宁野偶然摸去那,还大着胆子要睡里边,他们今晚铁定遇不上这么离谱的事。
上路以来,遇到的事不仅多还挺杂,倒是长见识了。
宁野用镊子夹出陷进肉里的尖石子,抬眼见纯狐卿盯着自己,靠得那么近,莫名觉得有点脸热。
她清清嗓子,转移他的注意力:“咳,我也想知道。”
半晌没动静。
程曜不耐烦地掀车帘往里瞅。
看到纯狐卿胳膊上的血窟窿,程曜又默默放下车帘:“伤得不轻啊。”
宁野接话:“不知道伤没伤着骨头。要是伤着了,你变成狐狸是不是只能用三条腿走路了?”
“噗嗤。”程曜忍不住笑出声。
这两人是一个比一个没良心。
纯狐卿有点生气,胳膊却被宁野拉住。
她仔仔细细观察伤口,血肉覆盖下,石子飞速扎入,杀伤力相当于一只弩箭。
宁野下了结论:“骨头有点裂了,你这几日少用这只手。”
纯狐卿早知自己身体状况,点点头不说话。
“这么严重?”程曜再次掀开车帘。
宁野利落地替他上药包扎,用夹板固定好。一套动作下来,纯狐卿已经疼得冷汗涔涔,愣是不吭一声。好在宁野买了止疼药丸,倒出三粒给他吃下去,等药效生效,纯狐卿迷迷糊糊想睡觉。
等他蜷缩着躺下,宁野忽然听到了他的说话声,轻缓地像是梦呓。细听下,才知道他在说那具肉身佛的事。
程曜耐不住好奇,也凑过来听。
“已经有人会用魔族可融合人类肢体特质来制作出半人半魔的怪物。口子一开,百姓遭难。我们,要尽快……找到君王。”
程曜下意识屏住呼吸:“那具肉身佛是人为制作的?!”
“濒死之人,怨气冲天。尤以流民为最,人欲压抑泯灭,吃不饱穿不暖,易被魔族钻空。只要将还剩最后一口的人在天灵盖上破开一道口,引魔气入体,以后,长生……”
他呢喃着,最后几个字听不清。
药效发散,睡了过去。
宁野再没心眼子也能联想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她望向车窗外,程曜已放下车帘。
她起身想出去,衣摆一紧。她低头看去,拔出匕首割开被纯狐卿拽着的部分,俯身坐回外边的车板。